至此,楚归才隐约觉出点意味来。
张掌事倒是十分佩服的样子与楚归啧啧说教道,“小归啊,你看,这果然能位居三公之位的就不是普通人。司空大人虽然祖上能追溯到战国田氏,但是近代也是不显的,在王莽年间也不过是个乡啬夫(乡官)而已。建武年间直接被任为会稽太守,从蜀郡太守迁为司空,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你瞧我们去武陵郡回来,只能回禀些细琐之事,这司空大人眼界就是不一样。给你说啊,这其中的道道可深了。”
楚归瞧张掌事又摆出一副说教的样子,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认真听着。
“这年终考察,我们的路线是司空大人亲选的。这南阳郡、南郡、武陵郡,乍看无甚门道,可你瞧,这南阳郡是帝乡,迎上的功夫便有了,再看这南郡,地处大河要塞之地,也是差不离了。不想这最厉害的,还是这武陵郡。这马太后你知道吧?”
楚归点了点头,心道他这师傅平日里看着很是苦劳实干的样子,不想果然还是一副官迷,虽说不那么灵光,但真是一道一道的。
“这马太后的父亲,伏波将军马援,英雄一世啊,当初可就是征伐武陵蛮时折死的,可谓是晚节不保。当初世祖体恤他上了年纪,曾劝过的,可是伏波将军南征北战多年,也未将武陵蛮子放在眼里。再说那武威将军刘尚,也是折在武陵郡的沅水。”
“再往近的说,这建初元年武陵澧中蛮才叛,才隔两年,武陵溇中蛮又叛,不可谓不是朝廷心头大患。却说这武陵蛮也不是真造反,与司空大人说的也相差无几,武陵位于洞庭以西,水网密布,沼泽丛生,一有水患,便贻害无穷。百姓没收成了,没吃没穿,又民风剽悍,不折腾点幺蛾子咋可能。不过这司空大人也是真气魄,直接便说这武陵蛮叛的症结在水利工事、房田民屋规划上,如此既是做了实事,又解决朝廷心头大患,还顺便卖了几个好,真是大人物做的事!”
楚归虽然也就武陵蛮叛与这上头想了几分,但其他上面,他还真没他师傅想得多,果然是在司空府里浸了这么多年!他不禁想到了后世里有人调侃的,帝都即使是平头百姓,一个个也是政治敏感度高的很!
朝廷很快便将在武陵郡动工的水利工事批了下来,朝廷批了人力银两。楚归对此很感兴趣,想随队往武陵郡监工。可是没等他申请上去,朝廷便将他调到了廷尉府,任廷尉左平六百石一职,而这职位,原本却是他师兄的。
楚归心里不禁有些难受,还有些茫然,他不知道怎么会让他替了他师兄的空缺。
虽说他在司空府呆了快将近两年,要有所调动也是寻常,可是他原先也只不过是两百石的普通小吏,怎么会一下升到六百石的廷尉府左平一职?!
他师兄本就是运气好了,他这比他师兄还夸张个好几倍,他又不是像窦宪,凭着窦家和国舅一下做二千石也没人能说啥的,连窦笃那黄门侍郎也才六百石而已。就算把他放到别的地他可能也不会想这么多,可这偏偏是他师兄原先所在的位置,而且他师兄也是突然离京,一切都不明不白的。满满让他疑惑的阴谋味道,可是能在他身上动阴谋,还是这种方式的,实在得费他一点脑细胞。
不过未等楚归提出异议,谏议大夫便对此提出了不满。在朝堂之上公然提出楚归年少,又无甚功绩,迁为廷尉府左平有失公允。
天子只是瞧了那谏议大夫一眼,便转问司空第五伦道,“第五大人作为楚归的直属上司,不知楚爱卿其人如何?”(天子肯定心里也在吐槽这第五伦的名字太奇葩了,叫起来实在是太滑稽了。)
第五伦上前道,“楚归在我府水利曹已近两年,任职期间勤恳踏实,且颇有悟性。就此次武陵郡水利工事修缮一事,便是张掌事和楚归在武陵郡进行了先期考察,楚归在此事上,也提了诸多建议。”
朝廷大臣本或有部分也心存疑虑,不过听了第五伦之言,倒是都颇有肯定之意。
天子就着第五伦所言道,“先帝曾在芳林园亲口赞过楚爱卿真英才,朕与楚爱卿同窗数载,其学识才能莫不比你们了解,依朕之见,这廷尉府左平屈屈六百石之职,却是委屈了楚爱卿的。”
天子寥寥数言,却是无人再敢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隔日更啦,准备开一篇现言,存稿中。。。
☆、38.廷尉左平
38
廷尉左平掌平决诏狱事,而诏狱则主要是断决全国上下官吏重罪之所在。虽说只是六百石,但其权不可谓不大,其利害关系不可谓不重。许然在廷尉府勤勤恳恳做了近四五年,才提拔至廷尉左平,不是没道理的。
即使楚归自诩活了两世,有那么点聪明劲,可这种太专业性的东西,他没时间和经验的积累,就这么匆忙上任,还真是觉得十分折煞。而这其中摆明就有什么不对劲的。
这天他在书房的小榻上临时抱佛脚看些关于律令辞讼的书籍,这还是他上任后往他手下郭躬处借的。郭躬父亲郭弘任颍川郡刑律曹掾已十数年,也算家学渊源,这类的书籍倒是十分丰富。郭躬也才二十来岁,比楚归稍大,从太学毕业后便辟用到廷尉府。
如今何暘也已被太尉府辟用,杜安被鸿胪寺辟用,也是太学生中考核和出路都比较好的了。
楚归拿自己已和人家比,更觉心虚,人家既比他年长,又是家学,在廷尉府呆的时间也比他长,结果被他这么一个三不沾的空降占了位置,还得在他手下做活,他都替人家不值。
可是他也不想啊,明显他也是被人挖了坑,就等着跳呢。
窦宪近来找他的次数渐少,毕竟侍中有随侍天子之职,又兼虎贲中郎将值卫宫掖,两人休沐能厮守个一两夜,平日窦宪晚上再紧着陪他次把,便也再无空暇了。
许然离京和他调入廷尉府之事,只说过几句,也未及深聊。
这天到了深夜,与往常差不离的时间,窦宪又来找他。才入房来便从背后抱住了楚归,凑到他耳边厮磨想要亲热。
楚归把身子退开了些,嗔怪道,“每次都是让你这般混过去了,我还想问你事呢。”两人如今相聚的时间也不算多,很多时候窦宪晚上来找他,两人厮混一番,到第二天早晨时,窦宪又多数急急被召回宫去。
窦宪见状,便放开他些,还是将他抱在怀里,心知此番糊弄过去大概是不容易了。
“许师兄被调离京之事,其中原委你清楚吗?”
窦宪心道果然是此事,“此事我也不太清楚。”
“那我为何又会无缘无故调到廷尉府?”
“嗯,这是天子亲自下令,他大概始终还是想将你调回宫去的。”窦宪不自觉又摆出一副喝了一坛老陈醋的样子。
楚归虽然心知肯定不是这么个原因,但窦宪这样又让他有些心虚,不好多问。他想君意难测,窦宪对此也知之甚少,他只能骑驴看唱本,边走边瞧了。
离开司空府之时,司空大人还特意将他叫过去叮嘱一番,令他有些受宠若惊。虽说他也是在天子身边呆过的,可是这与成为司空府底下的小喽啰,都没被顶头上司临幸过,临走时来一番亲切恳谈的酸爽感觉肯定不一样的。
司空大人在司空府里也只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光线还不怎么充足,那天是临点卯离府的时候了。第五伦年纪都五十好几了,头发花白,胡子花白,映着窗子外面照进来的夕阳,整个面容还是十分和蔼的。
“上次你们从武陵郡考察回来写的奏折,我是认真看过的。你小小年纪,便看出了武陵蛮叛与水利工事和农田收成的关系,大有前途。当初你在尚书台、天子跟前提到粮价与钱币,还有流民的看法时,便觉得你小子见识不凡。后来出了哀牢之事,天子欲将你调离尚书台避避风头,我还是在天子跟前亲自将你要过来的。你在我这是呆不长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便走了。这近两年来,你也做得很不错,以后有啥为难之处,尽可以来找我这个糟老头。”
楚归心里满是诧异,他来这许久,这司空大人也没曾理过他,而且他只是水利曹下面的小喽啰,不理他也是正常的。只是没想到当初却是司空大人亲自将他要过来的。不得不说,听到这番话,楚归心中还是颇为感念的。
如今他到廷尉府去后,上头便只有中二千石的廷尉正和一千石的廷尉左右监,初去时廷尉府的一干同僚便与他接了风。
转眼他在廷尉府便一月有余。诏狱主要掌管官吏贵族重罪之事,事情并不算多,而且上下正常运转,重大的也有郭躬帮他决策,这一个月楚归也主要是翻习翻习近来的案卷,回去再熟读相关律令。好在原来在书院里,他小爹教书时,律令一块,也曾大体教过,倒不至于一头雾水。在太学和辟雍学堂里他便没学过了。
他在廷尉府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办公,虽说不大,书架摆的卷宗书籍之类就占了近三分之一,一开门便灰尘扑簌的,但和他在水利曹比还是好了很多,而且也比较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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