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闭上眼睛都是桃花树下那个白衣少年,想着想着,便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第二日,天还没大亮,浩浩荡荡的狩猎队伍便启程出了宫。
离琛依旧在桃树下悠悠的弹着琴,心里却多了些期许。
他快来了吧。少年眯着眼睛望着渐渐升高的日头,不由的笑了笑。
平时他该来了,也许什么事情耽搁了吧。少年看着身旁越落越多的花瓣,嘴角没了笑容,眼睛却还是亮亮的。
看来他今天不会来了。少年站起来活动活动有点麻木的腿,望着夕阳的余晖在檐角慢慢的消失不见。
一日,两日,三日,四日……离琛每天依旧翻着已经泛黄了琴谱,每天依旧在桃树下弹着琴。
已经十日了,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雨,院子里满地落红。离琛推开窗,懒懒的趴在窗沿上伸手接着顺着檐角一串串滑下的雨滴,眼睛却望着回廊那头的院子。今天他也不会来吧。
“琛儿。”丁伯推门走了进来,“下雨了就不要趴在窗口了,当心着凉。”
“没事的。”离琛弹了弹手心里的雨水,继续接着。
“前几日来找你的那个孩子呢?我们琛儿终于交到了一个朋友,这几日怎么一直不见他来?”丁伯那日看到两个人笑的开心,欣慰了好久,如今那个人怎么又不见了踪影?丁伯摇摇头,慢慢走了出去。琛儿这孩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心呢。
雨渐渐大了起来,哗哗啦啦的显得一个人的房间更加的安静,离琛继续呆呆的望着雨雾中的院子,没有失望,也没有期望。突然院子那头出现了一个打着伞的人影,离琛坐起身来,眨了眨眼睛,不会是眼花了吧,再次定睛一看,真的有人,是方景驰。
“方景驰!”离琛顾不得拿伞,急冲冲的推开门便跑了出去。
方景驰刚刚狩猎回来,急急回了卿云殿,拿了离开那晚精心挑选出来的几本谱子便赶了过来。刚刚跨进悦琴轩的院子,还没站稳脚跟,便见离琛喊着自己的名字,迎着雨跑了出来。方景驰一把把人拖进伞下,搂着离琛的肩膀让他离自己更近些,春雨的气息慢慢充盈在周围,湿漉漉的却透着青草的味道。“怎么不打伞就跑出来了?”
离琛仰着头,雨水顺着发髻慢慢流下来,眼睛却亮的像能够驱散这阴云一般,嘴角扯了扯,两颊便露出两个大大的酒窝。
他等了那么多天,他却在笑。
那一刻,方景驰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知音
琴谱,带来了吗?”离琛眼中的期待满满的溢出来。
“带来了,我们先进屋,你全身都湿了。”方景驰搂着离琛的肩膀,两个人挤在一把伞下匆匆进了屋。
李离琛的屋子不大,摆设的又极简单,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简简单单,清清爽爽。案上一把琴,架子上一本泛黄的琴谱,三五瓷器,别无其他。桌上一盆文竹,长的翠绿。
“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吧。”方景驰边说着便从怀中掏出几本琴谱,放在案上,“琴谱在这,跑不了的。快去换衣服!”
离琛眼睛盯着琴谱,不情不愿的挪到屏风后,悉悉数数的想把湿衣服换下,方景驰在外面细细的打量着案上的琴,并不曾碰,只是左左右右的看着,离琛待它如性命一般,自己还是不要碰了,看看就好。
琴头上一片祥云装饰,云中端端正正的刻了三个字——长相忆。方景驰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琴上这三个字的凹痕,并不粗糙,应该被人抚摸过很多遍了吧,平滑的触感一丝一丝的顺着手指爬了上来,慢慢渗透到离心脏很近的地方。
时间已经过去一会了,还不见离琛出来。“离琛,你怎么了?”方景驰隔着屏风问到。
“那个……带子解不开了……”衣服被雨一打,衣带湿湿的结成一团,仿佛比平时更紧了些,离琛又心急的想快快换好衣服去看乐谱,结果却越解越紧,越紧越解不开了。
“唉,怎么和方景行一样。”方景驰无奈的笑开了怀,“还是我帮你吧!”说着就绕进了屏风,屏风那头,只见衣衫凌乱的李离琛低着头一圈一圈的绕着衣带,也不知道是要解,还是要系。
方景驰看到这样的离琛怔了怔,至于为什么,他也不知道。
“还是我来吧。”方景驰将离琛的手从衣带上拿开,与离琛凉凉的手掌不同,景驰的手掌却慢慢的热了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的站着,近的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离琛低着头,看着方景驰不紧不慢,有条不紊的帮自己解着衣带,脸上越来越红。很久没有与人这样亲近过了,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方景驰比离琛高出一些,虽然专心的解着衣带,但是却总能看见离琛轻颤的睫毛,和红透了的脸颊。心跳渐渐快了起来。
“那个……”为打破这尴尬的气氛,离琛挖空心思找着话,“刚刚,你说方景行?”
“哦,他是我弟弟。和你差不多大。”
“哦。”
简单的对话结束之后,空气仿佛又凝固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这难缠的衣带终于解开了,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方景驰帮离琛把外衣脱下来,搭载屏风上,环顾了一圈却没有看到要换上的衣服。回头见离琛只穿着里面的一件罩衣微微的抖着,连忙把身上的斗篷脱下来,披在离琛身上,裹了个严严实实。
“要换上的衣服呢?”方景驰很喜欢陪方景行玩,想到方景行身边众多的宫女太监谨小慎微的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顿时对眼前这个和方景行差不多大的人涌上一些疼惜。年纪相仿,命运却如此不同。手上便又用力的将离琛裹紧了些。
离琛呆呆的望着方景驰不说话,眼睛虽然看着方景驰,但仿佛看的又不是他。上次这样被人照顾是多久之前了?小的时候,母后也喜欢在自己洗完澡后像这样用毯子裹起来,然后抱着亲亲放到床上。自己在梦里见到的永远是母后最后的满脸泪痕,自己都要忘记母后笑起来的样子有多好看了。一瞬间,一切都突然涌上心头,眼睛开始变的湿湿的。
方景驰看见离琛的眼睛慢慢蒙上一层水雾,以为自己的行为太过不当,毕竟也没有见过几次面,这样的动作也许太过亲昵了,顿时松了手,紧张的道歉,“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怕你着凉……”
“恩?哦,不是你的错。”离琛从回忆中晃过神,“刚刚雨水不小心流进了眼睛。”
方景驰松了一口气,不是因为自己。可是却对眼前的人越来越捉摸不透,因为他看得出,离琛眼里时不时涌上来的哀伤,绝不是雨水的缘故。
“你先出去吧,我换好衣服就来。”离琛转过身,背对着方景驰,眼里的哀伤散不开。
方景驰望着窗外的绵绵细雨琢磨着这个少年,不一会,离琛就走了出来,依旧还是素色的衣衫,看到乐谱的一瞬间顿时像换了一个人,刚刚的悲伤早就寻不到丝毫踪影,眼前,只是一个充满欣喜,仿佛看到了宝贝一样的少年。
“高山流水。”李离琛翻开琴谱的第一页,低声喃喃。接着手指便在琴弦上拨动起来,琴声空灵,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宛若伯牙在世。一曲终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方景驰盯着离琛,而离琛盯着长相忆。
“我听我娘弹过这首曲子,用的也是这把长相忆。当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觉得动听。今天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伯牙子期的高山流水。那时候她对我讲,‘举世闻名,不如一个知音。将来,离琛的知音一定是一个很棒的人。’”离琛沉浸在回忆里,伸手抚摸着琴头上长相忆三个字,一下又一下,自己如今这个样子,能碰到知音吗?纵使碰到了,也不会是很棒的一个人吧,落魄的亡国皇子,遇见的又能是怎样的人。离琛轻叹一口气,“我一定又让娘伤心了。”
“离琛。”方景驰站在离琛面前,神情严肃。“我不喜欢你这样说。将来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改不了的。”
听到命中注定这个词,方景驰笑了笑,蹲下来面对着离琛,眉眼弯弯的,“我们来打个赌吧,你所有的愿望将来都会实现,包括知音,你信不信?”
“方景驰,你是不是从来都不知道天高地厚这四个字怎么写?”离琛被方景驰狂妄的话逗笑了,这个人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他在的时候,自己总会被他弄的哭笑不得,但心情却会变的好好。
窗外,雨停了,天空一片湛蓝,方景驰与离琛并肩坐在回廊下,看着阳光重新普照大地。
“这太阳像刚刚沐浴完。”方景驰歪着头看着离琛,下巴微微抬起,“怎么样,我的形容贴切吧。”
离琛忍住不断上扬的嘴角,淡淡的回应道,“不怎么样。”见方景驰像吃到了莲子一般哭丧的表情,不禁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挺好的。”
“离琛,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也许是雨后初霁的阳光晃了眼,方景驰总觉得身边的人亮的不似人间的人。
“没有呢。”离琛抬头看了看天,一群鸽子刚好飞过,留下几段美丽的弧线。“不会笑,笑了也没有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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