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
两声枪声响起,敌我双方站在原地,各无损伤。
双方隔着十几米,如果不是精确瞄准,很难击中对方。
暴徒见一枪不中,紧接着就要扣下第二枪,然而沈湛手中的枪声并没有停止,“砰!砰!砰!”,三发子弹连续从他的枪膛射出。
陆正则送他的是一把自动手枪,虽然射程短,但能自动装填枪弹,只要扣住扳机不放,子弹就会连发,直到弹匣空了为止。沈湛清楚地知道,此时耽误的每一秒都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他必须提前射中对方,不然倒下的就会是自己,因此他扣下扳机后没有松开手指,而是选择了自动射击。
沈湛的手枪容弹量为六发,他打算拼尽弹匣中的子弹,总有一枪能射中暴徒。然而四颗子弹射出,他的手臂已经被子弹出膛的后坐力震得发麻,敌人却没有丝毫中弹的迹象,眼见第五颗子弹已经出膛,最后一刻子弹即将射出,一直站在边上的陆正则突然用力撞上了他的手臂。
射击时,手的稳定性尤为重要,沈湛的手指紧扣扳机,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手臂上,可是陆正则的这一撞,硬是改变了他射击的方向。
只听“砰”地一声枪响,沈湛枪中的最后一发子弹从枪膛射出,从暴徒的喉咙穿过,鲜血四溅,暴徒当场死亡。
击毙一名暴徒后,陆正则不给沈湛任何缓冲的时间,拽紧他的手进了一条胡同。胡同的尽头是一面墙,陆正则道:“你越过这道墙,在墙内等我。”
沈湛听出了这句话中的另一层意思:“你还要回去?”
陆正则正色道:“我是一名军人,不能临阵逃脱。”他将手中装着唯一一颗子弹的手枪塞进沈湛的手中,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告诉他:“你必须记住,战争年代,枪就是你的生命,你方才射出的不是五颗子弹,是你五次死里逃生的机会。既然你不愿接受别人的保护,就必须学会保护自己。”说完这番话,他不给沈湛任何反驳的机会,就托着他的身体推过枪头,将他彻底推出了这片险境。
胡同的另一头是条清冷的街道,明明只是一墙之隔,却像是另一个世界。
暴徒们忙着向人群聚集的地方射杀,制造混乱,没人愿意跑到这么一条偏僻的街道,追杀一个无不足道的人物。可是沈湛的手中握着两把枪,一把是属于他自己,已经空弹的手枪,一把是属于陆正则,仅剩下最后一颗子弹的枪。
这些日子,沈湛一直在进行实弹练习,他是打着技多不压身的心思学的,他心里觉得,他又不当兵,又不做神枪手,用得着这样精准的射击方式?
可现实在他的脸上重重地打了一记耳光。
身逢乱世,谁都无法独善其身,敌人不会站在原地等你瞄准,只有你掌握足够的实力,才能令自己化险为夷。倘若此刻的他拥有足够的能力,他就不用成为陆正则的累赘,不需要他的保护,更不需要将自己的徒弟交给别人保护。
他的六颗子弹,应该颗颗打中敌人的脑袋,而不是将别人的生机握在手中。
一月的冬季寒风刺骨,昨晚上刚下过雪,地上还残留着化不去的白雪。沈湛的帽子在爆炸中掉了,披风在逃跑时散了,手笼在拔枪时丢了,被寒风一吹,就像被人摁进了冰冷的雪地里。
他蹲下身,用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体,听着胡同地外头偶尔传来几声枪声,却不知道战况如何。
沈湛不知道自己在雪地里呆了多久,兴许是一个小时,兴许是几个小时,从不远处传来一串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他不知道来者是敌是友,用已经冻僵的手打开手枪的保险,紧紧扣住扳机,随时准备射击。
整齐的脚步声渐渐的近了,他看见了一群士兵,为首的男人一身戎装,胸前却突兀地挂着一条怀表链。
--是陆正则。
沈湛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松开扣住扳机的手,蹲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已经冻僵了,连睫毛都染上了霜。
陆正则见状,解下身上的披风,俯身将沈湛紧紧包裹进披风中,随即打横抱起。
沈湛:“……”
懵了。
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打横抱起,这委实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他从披风里探出半张脸,正准备向陆正则提出异议,突然看见了站在陆正则身后一排目瞪口呆的士兵。
这场面……就不止是一点尴尬了。
他果断把脸埋回陆正则怀里,不让别人看到他的长相。
陆正则将沈湛抱入一辆军车,留下两个班的人数,命赵副官护送回别墅后,带着其余的士兵协助警署镇压暴徒去了。
沈湛回到别墅的时候,端午已经被卫兵送回去了,除了受些惊吓,人安然无恙。沈湛在外头吹了几个小时的冷风,当晚上就发了高烧,一连烧了三日。期间陆正则回来了一趟,在床边问了情况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沈湛烧得迷迷糊糊,只记得陆正则摸了摸他的额头,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晓得。等沈湛再见到陆正则的时候,已经是四日后了,他的烧已经退了,就是重症感冒,说话都带着浓浓的鼻音。
从陆正则的口中,沈湛终于知道了前几日那桩暴动事件的真相。
日本人占领东北后,欲壑难填,从去年起就不时派武官或司令官到访省垣,劝说陆总司令脱离中央政府,实施地区自治。在遭到陆总司令的婉言拒绝后,入驻省垣的日本特务机构就收买汉奸、流氓,发动了四日前的“暴动事件”,企图制造出地区自治的民意。
第十章
纵然知道了“暴动事件”是日本人在背后主使,政府却无可奈何。
从日本人踏上中国的土地起,侵略的脚步就不曾停止过,面对日本人的侵略,中央政府实行的是委曲求全,不抵抗政策,他们忙于剿共,忙于维护自己的政权,而各路军阀关心的,也只是自己的利益。
沈湛这一病,直接在病里将年过了,不过经历的那样一场暴动,谁都没心情好好过个年了。
沈湛病好后,重新回到了靶场,这回他再开枪,心态就跟之前完全不同了。原本他射击都是瞄准了目标,直接开枪,一天能打掉三十枚左右的子弹。这一回他给自己定下了规矩,一天只能打六枚子弹,正好是弹匣一次的容弹量。每打出一颗子弹前,他都会重复数十次提枪射击的动作。
在战场上,每一颗子弹都是珍贵的,每一颗子弹都可能换回一条生命。如果他的手能像陆正则一样,对每一个射击高度产生记忆,他就不用再花时间瞄准,他抬起胳膊的高度,就是瞄准后需要射击的高度。
除了射击,沈湛同时还会训练拔枪速度,装弹速度,以及臂力。以他现在的程度,缺少的就是训练,不用人时刻在旁边提点,所以陆正则陪着的时间就少了,多数是卫兵在边上盯着,以防意外发生。
“暴动事件”后,陆正则陆军整理处的任务就重了,回别墅的时间也少了,但他提醒沈湛:“如有访客,一概不见。”
沈湛以为陆正则是在提醒他小心日本特务,直到某天,有人在别墅外大喊“二嫂。”
沈湛叫了一名卫兵进屋,问:“是谁在外头吵?”
卫兵回道:“是陆总司令家的二公子,师长的弟弟。”
沈湛道:“师长的弟弟来了,怎么不请进屋坐?这可是你们师长的房子。”
卫兵道:“师长吩咐过,不让见。”
沈湛想起陆正则之前的叮嘱,难不成他说的访客是指他弟弟?
沈湛不解道:“那他为什么在屋外喊二嫂?”
卫兵的脸顿时皱了起来,不肯回答。沈湛奇了怪了:“你怎么不说话?”
卫兵只好道:“二少是来拜访您的。”
沈湛:“……”
他突然想起自己上回被土匪绑去了,为了脱身谎称是陆正则二姨太的事,难不成被陆二少听去了,故意揶揄他?
沈湛记得陆正则的叮嘱,就任凭人在外头喊,没让卫兵放进屋。陆二少在外头喊了一会,大概觉得无趣,就离去了。
翌日,沈湛穿戴完毕,带着端午准备去靶场练枪,刚出别墅,就从边上冒出一名青年,笑呵呵地对着他叫了一声:“二嫂。”
沈湛看向来人,英俊的五官,穿着一件洋气的灰色格子大衣,没扣扣子,围巾也是挂在脖子上装饰,应该是在风里站了有一会儿了,鼻子都红了。
对方看见他,开心地道:“二嫂,大哥将你藏得实在太好了,做弟弟的想见一面都难。”
人都在这守着了,再不招呼一声就说不过去了。
沈湛将包得严严实实的围巾往下扯了些,露出大半张脸道:“陆二少,您好。”
谁知原本还笑呵呵的陆二少,看见沈湛露出的大半张脸后,整个人都怔住了,好半晌才吐出两个字:“……香君。”
咦?
是故人,还是从前的戏迷?
沈湛问:“二少认识我?”
陆二少痴痴地看着他,好半晌才道:“认识,当然认识。”
沈湛见状,放弃了出门练枪的计划,将陆二少请进屋,让端午奉了热茶。陆二少喝过一杯热茶,丢了的七魂六魄才慢慢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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