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氏摇了摇首:“都说了他还是一团孩子气,离知人事还早着呢。也罢,侍女之事暂且不必勉强他。今日太子妃会在芙蓉园的牡丹苑办一次宴饮,意在为阿厥选合适的小娘子,就让三郎也一同去罢。说不得,他不喜欢这种侍婢,反倒是能看上名门世家的小娘子呢。”
一两个时辰之后,李徽便奉着母亲阎氏来到了芙蓉园。在举办宴饮的牡丹苑附近,正好遇上了陪着王氏前来的李璟。说起来,他在堂兄弟们中间排行第五,只比排行第六的天水郡王李璟大半岁。这样的情形,似乎是长辈们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将适龄的堂兄弟三人的婚事都赶紧定下来了。
李徽顿时觉得前路有些黯淡,瞥了李璟一眼,发现他亦是有些垂头丧气。小兄弟两个心有戚戚焉地对视一眼,竟觉得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阎氏与王氏看在眼里,既觉得有趣又有些无奈:“打起精神来,像什么样?”
不多时,这两对母子便行至牡丹苑的台阁旁。这是一座四面墙壁皆无的清凉台,遮挡阳光的竹帘半垂,露出里头的薄纱帐。纱帐内影影绰绰,似有笑声传出,环绕在台阁周围的侍婢举止娴静优雅,光是躬身立着便犹如画卷。而清凉台周围,则是一丛丛盛放的牡丹芍药,偶有几个袅袅婷婷的倩影流连其中,似是正在专心赏玩。
李徽目不斜视地来到清凉台中,与早已经在座的李厥坐在一处。李璟环视四周,发现拢共也就他们三个郎君,只得苦闷地靠了过来:“阿仪比我还大两个月呢,怎么不见他过来?”他所说的,便是临川公主所出的长子,周氏的大弟周仪。
“你别惦记着他,说不得他过一会便到了。”李徽接道,打量了席中众人一番,“临川姑母还未过来呢。”当然,也有可能周仪并不会过来,免得抢了他们堂兄弟三人的风头,妨碍他们相看小娘子。仔细说来,他虽然是公主之子,但与他们这群皇孙的身份依然不能相比。
李璟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随手拿了颗樱桃吃了,又皱着脸道:“这樱桃分明还未成熟,又涩又酸,怎么都呈上来了?”
经他一提醒,李徽倏然想起了什么,双目微亮,压低声音道:“阿璟,算算日子,应该是举行新进士芙蓉宴的时候罢?方才咱们入牡丹苑的时候,我总觉得隔壁的杏园很是热闹,该不会今日便是芙蓉宴?”酸涩樱桃虽未成熟,但在四月也只得这种鲜果可食,故而大家经常沾着乳酪食用。而说起樱桃入宴,便不得不提起新进士们的芙蓉宴了。
新进士入芙蓉园举行芙蓉宴已经成为一项大唐科场的传统。初次宴会通常是在杏园的观景楼中举办,故而又名“杏园宴”。而在此宴中,最富盛名的游戏便是派遣出年轻英俊的探花使,遍览曲江池甚至全长安的园林寺观,觅得鲜花供众人观赏。那个时候,年少的探花使们忙着探花,而长安的百姓们则忙着欣赏他们的俊秀英姿,投花掷果,两不耽误。
李璟细细一想,拊掌笑道:“可不是如此?我依稀还瞧见不少国子学里的士子在附近流连呢,似乎都想看一看这一科的新进士。想不到今天竟然是芙蓉宴的日子,这种热闹咱们怎么能错过?”
听得“国子学”三字,李徽便不由自主想起已经有两三日不见的好友,心里更增添了几分兴致:“不如咱们待会儿出去瞧瞧?牡丹芍药都已经看得太多了,倒不如看一看探花使能探回什么好花。”
李璟自是连连颔首,李厥扫了扫两位堂弟,叹道:“今日宴饮是为了相看未来的妻子,你们怎可当成儿戏?看新进士比这次宴饮重要么?你们可莫要分不清楚主次,平白惹得两位叔母不悦。”
“今日宴饮主要是为了堂兄,我和阿璟都不过是陪客罢了。”李徽正色道,“我们二人娶亲还早着呢,这样的宴饮时时都可举办。但新进士芙蓉宴一年只得一回,错过这一回,下一回见到的也不是这群进士了,当然须得紧着芙蓉宴好生看一看。”
他说得如此有道理,李厥竟无言以对。李璟再度拊掌,又低声相求:“堂兄帮我们一帮罢,只要我们能出牡丹苑便可。我们保证,看完新进士就回来陪堂兄!”
李厥性情温和,不忍心拒绝他们,只得点头答应了。而后,他带着两个堂弟去见长辈,给长辈们行礼过后,便笑道:“外头牡丹芍药都开得极好,阿弟们想去赏花,我带着他们去一去便回来。”
苏氏等人只当是堂兄弟三人想近距离瞧一瞧那些小娘子,自是含笑答应了。为了避免他们唐突佳人,还让长宁郡主与秦筠两位小娘子一同去,就当是陪着妹妹们赏花了。
长宁郡主牵着秦筠,笑吟吟地奔到李徽身边,悄声道:“待会儿阿兄若是相中了谁,我替你去看看!”
李徽抬了抬眉,无奈道:“你先替堂兄好生看看罢,我还早着呢。”
长宁郡主略作思索,点头道:“阿娘说过,看人的眼光也是历练出来的。阿兄说得对,我先替厥堂兄相看了,积累了经验之后,再帮你看!”
李厥在旁边听了个正着,忍俊不禁:“那便有劳悦娘了。”
几人遂出了清凉台,在群花丛中穿梭。不少正在赏花的小娘子远远见了他们,都用团扇遮住半张芙蓉面,眼波婉转地看过来。李徽与李璟目不斜视,完全不放在心上;李厥则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也没有任何着紧之态。
倒是长宁郡主与秦筠显得格外认真,仔细端详人家不说,还低声品评着她们的衣着打扮举止,从头到脚都挑剔了个遍。但她们到底年幼,便是再挑剔也很难说出什么话来,只能发表诸如“插了这么多簪子钗子,不怕动一动就往下掉么”,或者“金光灿灿的真可怕,刺得眼睛都张不开了”,或者“什么颜色都往身上穿,以为是从染坊里出来的”之类的话。
如此,一行人穿过花丛,很快便越过了左边的回廊。回廊后正是高官世家女眷们行宴之处,不少小娘子都正在里头说笑。而回廊另一头则通往牡丹苑之外。李徽与李璟几乎是毫不犹豫便转向外头,李厥步子略停了停,也跟了上去。长宁郡主和秦筠怔了怔,轻声唤着:“阿兄,走错了……走错了……”
李徽与李璟只当不曾听见,继续埋头往前走。
这时,前方又来了几位小娘子,被三位郎君惊了一跳。李厥经过她们身侧时,轻轻地替堂弟们告了声罪。他作为庶人已久,举手投足都更加有礼有节,不像两位小堂弟那般自恃身份,不会注意到这种细节。小娘子们退到一旁,其中有一位微微抬起眼,看着他的背影。他似乎感觉到了落在身上的目光,回头飞快地睃了一眼。
长宁郡主与秦筠这才明白,兄长们根本不是来看小娘子的,而是要悄悄溜走。秦筠尚有几分担心,长宁郡主却已经兴致勃勃地跟了上去:“只管跟着阿兄走,一定很有趣!”
于是,相看的宴饮尚未完全开始,一位主角与两位配角竟然全都离开了。而此时,清凉台上的阎氏等妯娌几个都尚未发觉,还在笑吟吟地猜测李厥兄弟三人都有什么偏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 李厥:=///=,你们俩别乱来,相看娘子是大事!
李璟:我更想看新进士
李徽:我也想看新进士(以及国子学里未来的探花使)
长宁:(★ ω ★),新进士在哪里~我也要看~
于是,3:1,李厥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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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郡主:我身上有非常艰巨的任务,那就是帮兄长看媳妇
李徽:→ →,这小丫头~算了,就让她自己乐呵吧
王子献:→ →,你不觉得,她已经看过了吗?
李徽:(-?-;),啥时候看的?
第37章 观赏杏宴
出了牡丹苑之后,新安郡王与天水郡王对视一眼,齐齐地松了口气,便立即直奔杏园而去。走了几步,李徽又想起长宁郡主与秦筠,回首一瞧,却发现李厥还跟在后头:“阿兄怎么也出来了?相看嫂子事大,观看进士宴事小,兄长还是进去罢。”
他们两个毕竟不过是这场宴饮的陪客,都跑了也不打紧,但李厥却是这场宴饮的核心人物,断断不能离开。若是这场宴饮因此而不欢而散,他们两个恐怕不但会被自家阿爷责罚,还会被祖父拎过去教训。而且,堂兄不是对相看之事颇为热心么?似乎早便想着娶娘子了,怎么舍得离开?
李厥清咳了一声,想起方才惊鸿一瞥见到的小娘子,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还是有些不放心你们二人……不是说看看就回来么?应该也不会误事。有我跟在后头,你们也别想撒欢乱跑,免得到时候受叔母责罚。”
问题是,他们俩就希望能随意地走一走,至少跟着探花使四处探一探花啊!被看得这么紧怎么能成?光是看着新进士们那一张张脸又有何乐趣?难不成还要听他们文绉绉地吟诗作赋不成?两位小郡王一位深受陶冶眼光足够高,一位对诗赋策论完全不感兴趣,自然不会自寻没趣。
就在这时候,长宁郡主与秦筠也拎着裙裾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数名仆婢。两个小家伙眼尖,将方才李厥回首而望看在了眼里,又好奇地打量了那个小娘子半晌,这才来得有些迟了。她们可是记得自己的职责的好孩子,便是心心念念想跟着兄长们顽耍,也没有耽误她们打听小娘子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