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几日,李君出宫,便被楚槿指使人悄没生息的套了布袋扔上马车,带到了一间密室里。
李君被从布袋里掏出来,还被捆着,全身发着抖,看到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楚槿一个人,已是惊呆了:“太……太、太子殿下……”
楚槿早已摒退了所有人,淡淡道:“你应该知道我抓你来是问什么。”
李君当年将那白绫送到谭妃手里,最后被处置问罪,多年来一直是个心病,平日里能远着太子都远着太子,没想到今日居然被这位冤家抓来,已是满脸慌乱道:“殿下要问什么……小的不知道。”他声音嘶哑晦涩,含混不清。
楚槿面色仍淡淡道:“当年我母妃,是怎么死的?”
李君脸上血色迅速褪去,整个人都瑟瑟发抖起来,半晌才跪下疯狂磕头道:“殿下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殿下饶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几乎歇斯底里,这些年来他一直身上背着沉重的负担,是自己蠢上了当,被人算计,将那要人命的白绫送到了太子妃手上,如今太子是要为自己生母报仇吗!
楚槿冷哼了声,刚要说话,门口就被人推开了,他明明吩咐过那些侍卫都在门口守着的!他抬了头刚要斥责,却听到一个熟悉而清朗的声音:“殿下想知道什么,问我就好了。”
楚槿眯起眼睛,看到傅双林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宫里的袍服,似乎是急匆匆赶来,背后跟着天枢天璇两个侍卫,他冷冷道:“你跟踪孤?”
傅双林微微有些无奈道:“殿下,您是陛下唯一子嗣,一国储君,陛下关心您,您出行,身边一直是有着暗卫保护的,他们看到您捉了李公公,报到我这里而已。”
楚槿心下却涌起了反感和暴怒,自己的一言一行,居然是被这个父皇身边的人所洞知?一种破罐破摔的情绪突如其来的控制了他,他完全没有办法再控制自己一如既往的温和稳重,他声音微微提高道:“那么公公可知道我母妃当年忽然病死的真相?”
傅双林看着楚槿已经变红的双眼,知道这个平日里一贯温和的孩子已在暴怒边缘,青春期的少年,心理可是要好好安抚的,他挥手让天枢将李君带下去,找了椅子缓缓坐了下来淡淡道:“殿下息怒——暗卫他们保护您,并非监视您,平日里也只是对陛下报告,并非向我报告,只是李君为陛下身边大太监,又与我情分甚好,暗卫也拿不准此事是否要和陛下报告,只好先报到我这里来罢了。”
楚槿深吸了口气,看傅双林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而屋里已经没了其他人,只剩下他们两人,他也从那让自己失态的愤怒中稍微冷静了些,找回了一丝理智:“傅总管听说自幼就在父皇身边伺候,想必是知道我生母之死的真相,孤身为人子,听说自己生母之死另有蹊跷,所以激动了些,也希望傅总管海涵。”
傅双林微微笑,仿佛洞察一切的眼光看着楚槿:“是西平侯府那边走漏了消息吧?”
楚槿不说话,傅双林接着道:“不错,当年谭娘娘,的确是被人算计,死于非命,红颜薄命。”
楚槿脑子轰然一炸,嘴唇微微发抖,表情一片空白,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谁!”
傅双林并不掩饰,而是将当年的真相一五一十坦承,楚槿听到最后,两眼发红,颤声道:“那我母亲无端有孕……”傅双林道:“当时殿下才出生数月,陛下因为前朝屡遭暗算,没有及时顾及娘娘的心情,因此被奸人所乘,谭娘娘当时并未怀孕,清清白白,贞烈非常,决计没有失贞之事。只是此事涉及娘娘清誉,于是先太后做主,将此事压了下来,并未宣诸于世,而只对外宣称娘娘急病而逝。”
楚槿听到往事心情复杂,想必那些算计的人,和皇位不无关系,然而已经时过境迁,他又该找谁去复仇?母亲抑郁自杀,症结是在自己父皇身上……为什么要冷落母亲?是因为当时就已经宠幸了眼前这个太监吗?这个太监好在哪里?那些娈童,不都是貌如好女,年过二十就已十分不堪了吗?这个太监究竟有什么本事,让父皇冷落妻子,
傅双林看他神色,缓缓道:“当时洛家势大,谭娘娘去世后没多久,先太后便薨了,临终前上书要求废太子让皇上就藩,而陛下当年就藩之时,路途凶险,就藩的王驾在途中遇刺,幸好陛下当时易装改扮而行,逃过一劫,到了藩地,又曾多次遇刺,那些年形势之险峻并非一言半语能说完,谭娘娘是受了池鱼之殃,陛下这些年也一直对谭娘娘和您心怀愧疚,这份心您应该能体会,并非矫饰——当时陛下,比您如今,大不了几岁,无人护持,步步惊心,不是容易走到今天。”
楚槿一下子被戳中心中所想,有些恼羞成怒道:“孤没有怪父皇。”
傅双林微微一笑,不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只是站了起来道:“殿下如今渐渐大了,若是对过去的事情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妨直接问陛下……你们是亲父子,陛下总是为你好的。”
楚槿冷冷道:“你僭越了,孤如何做,不需要你指点。”说完他却微微有些后悔,毕竟在没有知道傅双林和父皇身份之前,他对他并无恶感,反而从小对他很有些好感,小时候自己最喜欢的狗如意,就是他送进宫来的。
傅双林却并不动气,只是点了点头,清亮双眸仿佛了然一切,转身推门却是便要离开。
楚槿忙道:“等等!”
傅双林转头:“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楚槿犹豫了一会儿道:“今日之事,可以先不和父皇说吗?”
傅双林嘴角浮现了一丝微笑:“殿下与陛下是亲父子,疏不间亲,自然是等殿下自己向陛下回报吧——其实殿下不问,陛下迟早也会告诉您的,莫要相信一些道听途说之语,陛下对殿下寄予厚望。”说罢走了出去。
楚槿心里五味杂陈,一个人呆呆坐了一会儿才走了出去,却也不知道应当如何面对父皇。西平侯府却遣人来说西平侯要见他。
楚槿心知肚明这肯定是那几个借的人透了风,毕竟都看到了傅双林过来,外祖父一贯关心自己,难免要问问。平日里他对外祖父是十分亲近的,这一次他却微微起了一丝反感,自己是谭家的外孙,他们是自己理所当然的盟友,但当年之事,即便不杀人,谭家也应该有办法将不利流言封杀,他们却依然留下了后患,表姐说的话,会不会也是外祖父和舅父所想?
但他一贯温文谦冲,加上谭西云一贯待自己很好,他不该无端猜测,因此他换了衣服还是去了西平侯府。
谭西云果然微微有些紧张,却又不敢说得太直白:“殿下在宫里,若是丢的不是什么重要东西,能不和傅双林对上,就还是别和他对上,毕竟殿下金尊玉贵,犯不着和他计较。”
楚槿含笑:“并没什么大事,外祖父放心,不过是傅总管听说孤丢了东西,替孤查一查罢了。”
谭西云看他面色平静,松了一口气,描补道:“殿下心里自有主张,我也只是怕你年纪轻,不知道那傅双林的厉害。”
楚槿笑道:“哦?不知道他如何利害法?难道还能越过孤和父皇的父子之情。”他平日不会说这等轻狂话,这却是意有所指想看看谭西云的反应了。
谭西云脸色有些窘迫:“殿下自然和别人不同,只是陛下一向信重他,他手里又有兵权,朝中也有不少重臣和他交好,殿下如今才出阁讲学,来日方长,切莫轻举妄动。”
楚槿道:“细想起来,傅双林也并未有什么劣迹,当年无诏调兵一事,听说也是为了救驾,对父皇一直是忠心耿耿的,为何我们不能争取一下,让他为孤所用?”
谭西云脸上起了一丝厌恶:“殿下乃是一国储君,身尊体贵,如何能与这等宦竖佞幸之流同流合污,旁的不说,其他忠臣义士,若是知道殿下身旁有这等小人,如何还敢来投?更不用说来日青史之上如何书写,殿下还当洁身自好,亲贤臣远小人。”
楚槿看这又和从前的论调一样,也不和他继续说什么,笑着又说了些别的家常,里头西平侯夫人却派人出来传话:“殿下最近可忙?来了两次也不往后院坐坐吃个饭。”
楚槿忙笑道:“是孤的不是了,有些忙,没能进去给外祖母请安。”西平侯笑道:“殿下若是不忙,便进去让你外祖母见见安安她的心也好。”
楚槿从善如流,到了后院去见西平侯夫人,看到谭杏儿也在,小时候他每次来西平侯府,表姐都在,温言软语地安慰他,陪他玩,善解人意,他后来觉察到外祖父家是希望自己娶表姐,并觉得不反感,觉得有表姐这样温柔解意的玲珑女子一直陪着挺好,如今知道她并不愿意陪在他身边,他有些怅惘,却也并不为之遗憾,也并不执着。
难道这就是父皇所说的意思?不可或缺共度一生的人,既然得失都不在意,想来便是无缘了?
他懵懵懂懂地闪念而过,有些不明白父皇为什么在这婚姻上头与旁人大不相同。
西平侯夫人笑道:“真是好些日子没见着殿下了,这些日子听说殿下来了,我就忙着吩咐厨房下准备殿下爱吃的菜,连你表姐都亲自做了殿下最爱吃的蟹粉狮子头,结果殿下却没往后头来,急急忙忙又走了,叫老婆子好生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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