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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悦君兮 (程小鹤)


  瑶卿回头看到窗户,竹影印在上头,摇晃不已,隐约能看到纷乱的雪影。于是她迟疑道:“可是外面在下雪,郎君,你高热才退,如何能吹冷风?”她扶着白未秋起身,让他半躺在床上:“若是被陛下知晓,恐怕……”
  “罢了。”白未秋靠在床上:“不开便罢,提他作甚。”
  瑶卿低着头,为他掖好被角,一贯地低眉婉目:“郎君,你昏睡这么久,一定饿了,小厨房里热着粥,我去为你取来。”
  粥是普通白粥,无甚味道,瑶卿一勺一勺地喂着他,他愣愣看着前方,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什么。他吃了几口,没了胃口,便摇摇头不要了。
  勺却不停,固执地停在他的唇边。他不禁皱起眉毛,抬头去看。
  看到身穿明黄色常服的男子,不知他何时来的,也不知是何时他替换了瑶卿喂他吃粥。白未秋一惊,便往床里缩去。
  皇帝看起来心情不错,见他不吃了便搁下碗,连着棉被将他抱于怀中,仔细端详了一阵。
  皇帝抚摸过白未秋的鬓发,看着他的眼睛,发出一声长叹,他说:“昨晚朕梦到皇兄了。”他的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还是他当太子的时候,在崇文馆,那时你的父亲还是太子舍人。朕那时候有多嫉妒皇兄,嫉妒他那与生俱来的光芒,无论是谁,在他身边都会被遮掩得黯淡无光。他有父皇的器重,有先皇后一族的扶持,有太子的权位。”他咬牙切齿:“凭什么他还能拥有你?”
  他将白未秋揉进怀里:“朕那时就发誓,我要夺走皇兄的一切!不管是什么,太子也好,你也好,我都要从皇兄手里夺过来。”他不断用力地拥抱让白未秋只觉得痛苦,话音仍在耳边:“朕梦见他浑身是血,就像他死时的样子。他像一只可怜虫趴在朕的脚下,问朕为何会如此对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皇帝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而后放低了声音,如同耳语:“你看,现在他既没了江山,也没了你。一想到这个,朕就无比快意,如今朕为天子,而他却是一个不知家在何处的孤魂野鬼。”他一边说一边撩开了被子,被子下是白未秋只着白色中衣的身体。
  白未秋知道他此时需要做一点什么来平复自己的兴奋,于是只是瑟缩了一下,随即放松身体,任由他解开自己的衣衫。
  当皇帝的手在白未秋细白的胸膛上不断游移时,听得一声:“皇帝陛下。”是瑶卿的声音。
  瑶卿跪在门外,说道:“陛下,皇后娘娘来了,在殿外有要事求见。”
  皇帝闻言,在白未秋胸前的红缨上拧了一把,不悦道:“你教的好奴婢。”白未秋闷哼一声,并未答复。
  瑶卿在门外扣头,声音轻柔,不依不饶:“陛下,娘娘有要事求见。”
  皇帝瞪着白未秋良久,终于松开了他。他站起身深深地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大步走了出去,瑶卿跪伏在地,不敢多言。
  等皇帝一走,瑶卿迫不及待地奔到床边:“郎君……”她泣不成声,慌忙为白未秋掩好散开的衣襟,用被子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白未秋将头转到一边,隔了半晌才轻声说:“昨晚我也梦到了太子,我已经太久没有见到他,几乎忘记他是什么样子了。”
  瑶卿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抬头看着他。
  白未秋的唇边浮出一丝笑意,唇色浅淡,是早春郁结的古樱。瑶卿确认是看到了他的笑容,几乎呆住。白未秋自顾自地说:“我本该随他而去的,竟恬不知耻地活到了如今。”
  “郎君。”瑶卿摇了摇头:“这不怪你。”她忍不住泪水纷纷而坠:“若不是你,白家,只怕早已被灭了满门……”
  “白家……咳咳……”白未秋轻咳几声,垂下目光:“父亲去了,那日我看到大哥了,他也看到我了。可他不能……也不敢……”他看着瑶卿,神色惨然:“若不是我,你也不该在此处,跟着我你也受苦了。”
  瑶卿摇头:“不不,我侍奉郎君,从未觉得苦。”
  白未秋双眼放空,思绪不知到了何处。
  七年前那场事变太过惨烈,即便是流逝再多的时光,也无法让白未秋忘记太子中箭后坠马浑身浴血时犹对他说:“未秋,快走!”
  他能走到哪里去呢?走进了诏狱,又走进了大明宫,挂着镣铐,戴着枷锁,成为了满足他人床笫~之欢的工具。

  ☆、第 4 章

  
  “陛下前些天得了一个皇子,今日正好满百日。”
  瑶卿跟在白未秋的身后,这时天气晴朗,雪还未化。碧空晴雪,映衬着乌瓦朱墙,斜刺里横出一株深黄的磬口腊梅的枝条。
  “这是宫里诞生的第一个孩子。”
  白未秋认真地看着腊梅,没有回答瑶卿。
  瑶卿抬头看了一眼,吸了吸鼻子,说道:“真香。”
  白未秋微微笑了笑,垂下了目光,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他伸手拨弄着腊梅的花瓣。
  北风吹过空寂无声的庭院,呜呜然,似极哭声。
  瑶卿缩了缩脖子,回屋里取出一件披风为白未秋披在身上。白未秋拍拍她系带的手,说:“瑶卿,我想过了,无论如何,你得离开这里。”
  瑶卿闻言一惊,握住他的手:“郎君?”
  白未秋皱了皱眉头,微侧过脸,口气平淡:“难道你想在这里跟着我这个活死人一辈子?”
  瑶卿松开他的手,跪倒在地,再抬头,眼中已经蓄满泪水:“瑶卿知晓,郎君是为我好,可是郎君你想过没有,离开你,对瑶卿而言,比死还难受。这些年来,瑶卿算是与郎君相依为命,瑶卿深知郎君心中的苦。而我心中也早已认定,此生当追随郎君,绝无二心。所以,请郎君不要再提让瑶卿走的话。”
  白未秋没有扶她起身,只如叹息一般说了一句:“起来吧,地上凉。”而后他如同自言自语地呢喃着,却是劝慰瑶卿的玩笑话:“也别动不动就跪我,我又不是什么要紧身份的人物,你老是这么行大礼,也不怕折了我的寿。”
  那日皇帝离开到如今已有三个多月,想来当时皇后着急找他,必然是告知关于皇嗣降生的事。他不来,正好轻松,白未秋拨了拨灯芯,突然皱眉闷哼了一声,咬住下唇,他竭力忍住从体内深处传来的熟悉燥热。
  他握紧手中的玉簪,闭上眼睛,颤声唤道:“瑶卿……”
  白未秋控制不住的身体开始小幅度的痉挛,下唇咬得发白。他终于仰起头,溢出细不可闻的□□。
  “郎君!”瑶卿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她扑上去搂住已经跌倒在地的白未秋,白未秋抬起头来,眼神迷蒙,额有汗水。唇已被他自己咬成了嫣红的颜色,染血。他似乎也不知来人是谁,他抱住瑶卿,柔软的女体让他一愣,他已不知身在何处,颤声唤出了一个名字。
  “羽娘……”
  瑶卿眼中酸楚,泪光滢然,紧紧地搂住他,她的声音轻柔且缥缈,像是要因此停住一缕轻柔而缥缈的风。
  “是我,郎君,是我。”
  痛快是虚空的,欢爱是缥缈的。所有的都像是印在窗纸上疏落的月光。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风乱影迷,萧萧簌簌的不知是梅影还是人影,夜风吹动,影子缠绕在一处,再也辨不真切,只有空气中弥漫着清浅的芬芳。
  月落西斜,东方未白。
  白未秋早已不知什么是痛,什么是爱。
  他渴望的是死。
  唯有死亡能带走这苟延残喘的耻辱。
  他曾有过婚约,对方是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女子。她家的官职门第不及白家,但她的父亲是白桓的旧友,婚约自小订下。
  愿将樛木连枝举,早见螽斯振羽飞。
  那个女子的名字就叫做羽娘,他也曾有过洞房花烛。
  而后,都随着太子落下马背的画面葬送在他久远的年少记忆里。
  风花雪月如大梦一场。
  他惟愿停留在梦里。
  然而梦终究是要醒的,醒来是如此痛苦,如果只是从一场梦跨进了另外一场梦,梦中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那该有多好。
  

  ☆、第 5 章

  
  白未秋需要彻底地清醒,因为他总是恍惚的,没有搞清身在何处。
  瑶卿找到他的时候,他竟然在太液池边的长亭里。四周积雪未化,天上的新月薄脆如琉璃,太液池的湖水都已经结成了冰。天地剔透一片,宛如水晶,他舒袍广袖,迎风而立,双袖飒飒作响,仿若乘风归去。
  瑶卿心中升出一阵恐惧,快步走上前去抓住了白未秋的衣角。
  白未秋微微侧脸看着她,并未说话。瑶卿惴惴地松开了他,迟疑着将手中的暖炉递给白未秋。
  “我不冷。”白未秋没有接过,他抬眼看了看天,又看了看瑶卿,瑶卿微微低下头去,不敢触及他的眼神。
  “我是在做梦吗?”一声惊呼,引得两人转头去看,竟是李言宜。
  李言宜身边没有随从,只他一人,他一脸迷惘,看着白未秋,又喃喃重复道:“我是在做梦吗?竟然……竟然在这里看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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