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熙帝面上神色不明,说道:“皇叔大可不必担忧,朕自有解决他们的办法。就当朕先卖个关子,皇叔日后便知。”
“陛下——”魏王不甘心的喊道。
孝熙帝转过头来对着陈文亮说道:“现在只请舅舅会同户部将粮草兵马饷银调配之事尽快落到实处。”又重复着说道:“朕心意已决。”
孝熙帝话都说到这份上,陈文亮和魏王对视一眼,良久才……是长叹一声,只好说道:“微臣遵旨。”
二月二十五日,会试放榜,今科核录取贡士四百名,北光城士子五十八人,尽皆榜上有名,会试前十中北光城士子更是占了九个位置。一时之间,京中应试举子一片哗然,指责会试总裁敛君侯身为崇光后人,故而偏袒北光城士子,泄露考题。不过两天的时间,事件由群起议论发酵到聚众闹事,闹事举子撕去贡院张挂的录取黄榜。
随后责问宴敛偏袒北光城士子,泄露考题的“大字报”贴满京城大街小巷。流言传的有理有据。因为除了这些北光城士子之外,宴敛昔日同窗许经三人尽皆榜上有名,只除了薛为,据说是因为宴敛与薛为之间有嫌隙,所以连薛为的礼都没有收,就把人赶出了君侯府。
对于此事,朝野上下一致沉默。怎么说?今科会试除了宴敛这个主考官,包括徐思年这个内阁大学士在内,十八房考官并监视官、受卷官、弥封官、誊录官、对读官等尽出于翰林院,内阁,都察院,六科给事中。朝中大半清流拢括其中。更何况宴敛这个主考官做的并不算称职,除了出题之外,几乎没怎么碰过试卷,就连最后的排名都是徐思年和十八位房考官完成的。他又如何偏袒北光城士子。宴敛若是陷了进去,他们这些清流难道就能置身事外?
至于泄题一说,更是不可能。在众朝臣看来,宴敛作为前朝遗脉,但凡有点自知之明,爱惜自己的羽毛还来不及,绝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发展势力。因为一旦事情曝光,宴敛作为会试总裁,惹了一身骚不说,说不得更会为孝熙帝忌惮。如此一来,宴敛主动泄题几乎是不可能。
更何况,北光城四大家中除却何家是商贾出身,齐家,楚家,岳家,四十年前乃是文坛砥柱。他家的子弟能是一般士子可以企及的吗?所以朝野上下对于北光城士子能夺得这样的成绩反而不怎么怀疑。
更何况,朝廷这几日正在争论是否要联合北光城对瓦刺出兵一事,正是敏感的时候,偏偏就出事了。莫非是瓦刺奸细在背后捣鬼,目的就是阻止朝廷会同北光城出兵。这么一分析,朝廷上下顿时消了声。
可是事情还没完,朝廷的不作为更加激怒了应试举子,这些应试举子会同国子监生员敲了登闻鼓,又一次弄了个公车上书。
孝熙帝捏着手里的一长串签名,冷哼一声:“朕依稀记得,三年前的会试泄题案,就是这些整日里无所事事的国子监生员敲了朕的登闻鼓,弄了一回公车上书。当年事情水落石出之后,朕念着这些国子监生员俱是国之栋梁,为人蒙蔽,所以并未惩处。倒没想到的是,三年之后,这些生员又给朕来这么一出。”
孝熙帝威严日盛,众朝臣俱是跪伏在地上,不敢回话。
“朝廷供给这些国子监生员吃穿用度,是希望这些士子学业有成,日后好成为栋梁之才,为朝廷效忠。到没想到,朝廷的钱粮,最后却养出这么一些被猪油蒙了心窍的庸碌之辈。既如此,这国子监也不必再开设下去,散了吧!”
“陛下——”这些个朝臣方要劝谏,孝熙帝一把将手中厚厚的一沓纸扔在他们眼前。硬生生的将这些朝臣口中的话逼了回去。
罢了,大不了等到孝熙帝气消了再说,总比现在犯在孝熙帝气头上要强。
第六十三章
孝熙帝几乎是以雷霆手段将闹事举子镇压了下去。顺天府大狱里人满为患,革除功名的举子不知凡几,不管士林如何叫嚣,朝堂上站立的朝臣对今科会试弊案不置一词,毫不作为。
在孝熙帝看来,这便够了!
会试放榜那日,朝廷以镇国公为主帅,魏王为监军,统领二十万大军,出征瓦刺。
一时之间,京城里游手好闲的纨绔都没剩下几个了,大战将起,但凡是有点心思的,都想在这场战争里面捞上一笔功劳。
殿试过后,照例应是给新科进士授官。只今年却与往年不同,孝熙帝方废除了国子监,又于国子监原址开设太学,太学之中按照六部并翰林院分为:吏、户、礼、兵、刑、工,翰林七科。从此往后,但凡是得中进士的士子,悉数入太学深造三年。三年期满后参加由吏部主持的分科考试,按照考试成绩再行授官。
新立太学,除收纳新科进士入学之外。另外也招收以下五类士子。一是从全国各地秀才中选拔的正途太学生,到此作进一步深造;二是大扬朝附属番国留学生;三是“捐生”,交纳足够的银两便可入学;四是身有举人功名,但是会试落榜,参加太学招生考试合格的;五是勋贵世家,按照爵位高低赐予太学生入学名额,此为“荫生”。
类似现世大学制度加中央党校洗脑方法配以自主招生模式,这样培养出来的官员才是景修然想要的。
北边的战事一度陷入僵持,连累着景修然挥指着户部,兵部忙里忙外,连宴敛也‘不要’了。宴敛摸了摸下巴,摸了景修然的玉玺,自己写了一道圣旨,给自己安排了一项差事。然后欣然去了翰林院,给新出炉的太学生编撰教材去了。
这一晃便到了六月,教材的编写终于到了收尾的时候,作为实际负责人的宴敛想了想,便请了翰林院一众主创吃上一顿‘散伙饭’。
地点便在飞虹馆,虽然宴敛在会试之中几乎是得罪了翰林院大半数的官员。但是抛开这件事情之外,将近四个月的相处,这些人对于宴敛的学识还是很肯定的,好歹也是大扬朝第一个三元及第,起码在那些老究生眼中,除却宴敛的身份,他们对于宴敛这个后进晚辈很是欣赏。更何况还有宴敛的身份在,因而他们对于宴敛的邀请并未推辞。
宴饮一直持续到傍晚,宴敛万万没想到这些闷头研究学问的老学究一个一个的竟都是酒罐子,宴敛被人从头灌酒灌到尾,偏偏宴敛不知道怎么的心里莫名的高兴,乐呵呵的受了。到最后,宴敛只觉得自己熏熏的都快站不直身体。
人群散去,包厢之中顿时只剩下了宴敛和宴故和宴攸三人。
宴敛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宴攸见了,赶紧跑过去扶着,宴敛转过头,看着坐在一旁神色不明的宴故,只说道:“宴故,你怎么没回去,”宴敛顿了顿,摇了摇脑袋,憋出一个“啊!”
宴故张了张嘴,而后又听见宴敛说道:“哦,我想起来了,你住的地方有点远,”说完,扭过脑袋往外头一看,黑漆漆的,而后又扭过来,道:“既然这样,我先,先送你——回去好了。”反正宴攸驱了马车来的,不过是绕一段路罢了。
“嗯!”宴故点了点头。
耳边除了车轱辘声,便是宴敛略带酒意的呼吸声。宴故挺直了背,神情恍惚,目光忽闪忽闪,最后停留在宴敛身上,一动不动。同样的一张脸,这人恬淡平静,圣母心肠;却与记忆之中的心高气傲截然相反,这还是他认识的宴敛吗?
这股目光太过于强烈,宴敛迷迷糊糊的,并未体味到这里面复杂的感情。晃了晃脑袋,宴敛强行睁开沉重的双眼,看着面无表情的宴故,说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良久的沉默,没等到宴故的回复,宴敛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缓缓的闭上眼。
便听见宴故干巴巴的一句:“对不起!”
“什么?”宴敛扭过头。
又见沉默,良久,宴故面无表情的说道:“当初我设计害你,对不起!”
宴敛瞪着眼,揉了揉太阳穴,两人共事了将近四个月,他几乎没怎么见过宴故,他想着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竟然会使得宴故良心发现,和自己道歉,难不曾是因为几年前的那场刺杀自己救了他一命?
他看着宴故抿着嘴角神色不明的模样,宴故看着宴敛满脸不可思议的模样,两人就这样干瞪着……
宴敛忘了接话,他看着宴故依旧不说话,然后仰着头打了个哈欠。
宴故憋着的气一下子泄了出来。他看着宴敛慵懒的模样,头上的玉冠松散的挂在头顶上。心底某块地方就像是缺了一角似的,有点漏水。
他顿了顿,眼光从自己腰间的香囊上转移到宴敛的脸上,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的向宴敛伸出了手。等着手快要碰触到宴敛的脸颊的时候,忽而轱辘声一停,一阵脚步声快速的逼近。宴故像是做贼一样缩回了自己的手,车帘猛的被掀开,宴故双眼一缩。
景修然的目光从宴故震惊不已的脸上扫过,最后眼光一转,停留在一旁的宴敛脸上,身上的寒气蓦然一散。
宴故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跪倒在一旁。
景修然抬脚便上了马车,好在马车上足够宽敞,景修然将小心的将宴敛扶起来,柔声说道:“阿敛……”
宴敛睁开眼,看着景修然乱晃的脑袋,咧着嘴,一把抱住景修然的手,“顾之,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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