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敛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对于景修然而言,叶家这群人该是他的心头大患才对。但不可否认的是,叶家,叶长尚,于宴敛而言,他只觉得这群人是可敬的也是可怜的。宴敛想了很多,他对于这群人的忠义,震惊也好,感动也好。他不是前身,他是宴敛,从他踏进叶家的大门开始,他却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与这些人之间割舍不掉的牵绊。
“他们家,的确是忠孝礼义之家。”景修然缓声说道。若是他也有像叶家这样的忠臣帮村,何愁不能开创一个大扬盛世。
“你放心,我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的。”前世,叶家痛恨宴敛不争不抢,碌碌无为。到了后来,宴敛连叶家的大门都入不得,可是宴敛身死,包括叶长尚在内十几个老家伙全部自尽殉节了。景修然何尝不知他们打心底效忠的是崇光皇帝,是徳懿太子,宴敛在他们心中不过只是一种精神寄托,但是他们对宴敛倒真的是掏小酢跷。
“嗯?”宴敛站直了身体,略有些惊讶。
景修然挑了挑眉,将手从宴敛的掌心抽了出来,硬生生转了话题,“嗯,我饿了。”
其实他想说,等再过些时日,我把你拘到我身边去,谅这些家伙也不敢胡来,熬死了这些老头子,剩下的小一辈,威逼利诱也好,刀剑相加也好,不出几年,他们就再也翻腾不起来了。他还年轻的很,有的是大把的时间和这些老家伙周旋。至于宋谨,他最爱的就是釜底抽薪,宋谨和那宴放还有些用处,他不急,他不急。
“哎!”宴敛一愣,景修然不说,他也就不问。随后问道:“嗯,去哪儿吃?”他摸了摸自己的袖兜,想想自己今天有没有带银钱出来。
景修然抿嘴一笑,拉着宴敛,往店铺里头走去,宴敛这才回过神来打探四周,却原来是个布店。掀开门帘子,入了后院的正堂,桌子上早已经摆好了饭菜,四周空无一人。
怎么说?大概是有这么个心爱的人陪自己一起,这吃饭的心态也就不同了。明明他在叶府已经用过饭的,可是面对景修然夹到他碗里的菜,宴敛还是愉悦的一点点填了进去。菜色都是他喜欢的,那道松子猪耳,和他家里的厨娘的手艺一模一样。
吃了饭,两人就这么干坐着,宴敛傻兮兮的看着对方,忽而就不知道怎么说话了。他正想着该如何挑起话题才好,又听得景修然说道:“我累了,去歇会儿!”
宴敛一顿,景修然已经起了身往卧房去了。他干看着桌面上有些狼藉的碗筷,想了想,蓦地站起了身,踩着晕乎乎的步子,跟着景修然进了卧室。
看着床上面拱起来的一团,宴敛径直去了外衫,掀开被子一角,快速的钻了进去,将人搂进怀里,他的脚紧贴着景修然的脚,不同于他冰凉的手掌,那是热的,暖到了宴敛的心底。他咧着嘴,握住景修然的手,数着自己的心跳,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也累了,嗯!”
“嗯——”耳朵里传来景修然悠扬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意。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约莫是怀里的人太暖和,宴敛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心跳数着数着就真的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怀里空荡荡的,也不知走了多久。宴敛穿上了衣衫,桌子上的碗碟已经撤下去了。店铺的柜台前也有了人,见着宴敛出来,恭恭敬敬的打了个千,并不说话。
宴敛不在意,挥了挥手,便回了家。房间里已经掌了灯,宴仁亮正捧着书本读书呢!见着宴敛进来,宴攸给宴敛端上来一碗酒酿元宵,只说道:“这是杜大娘(厨娘)新弄出来的玩意儿,想来大兄应该是喜欢的。”
宴敛摸了摸肚子,倒的确是有些饿了。接过来,拿起勺子便往嘴里送了一口,当即便是点了点头,不错,桂花香甜,圆子软糯,酒香四溢,清甜爽口,很合他的胃口。
宴仁亮放下手中的书,看宴敛吃的香甜,吸了吸鼻子,说道:“我说今儿个怎么吃饭吃的这么早,感情有玄机在这里面呢?我说,老二啊!我好歹也是交过伙食费的,不给我来一碗吗?”他管宴攸叫老二,宴叙叫老三。
宴攸鼻中轻哼,理都没理他。
宴敛抬起头,什么伙食费?
宴仁亮摸了摸下巴上三三两两的胡须,他上瘾了,“怎么,宴兄还不知道?”边说着,宴仁亮指了指他腰间的荷包。
宴敛不明白宴仁亮说的是什么,他顺着宴仁亮的眼光,将叶长尚给他的那个紫色的荷包扒开,然后捏出一张花花绿绿的纸,那上面写着一万两几个大字。
宴敛恍然大悟,他总算是明白叶长尚那句见面礼,只管花用,若是不够,他再给是什么意思了。
然后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大大小小五六个今天上午收到的荷包。
哦~他今儿个不想哦!
第三十四章
宴敛到底是没能把那几个荷包返还回去,不仅如此,等他再入侯府的时候,连同叶长启和叶唤在内的叶家人又给他补足了一份见面礼,这回倒不是荷包了,而是各种珍贵的古籍玩物,足足给宴敛堆满了一个屋子。
旁人只以为是宴敛和宴仁亮得叶长尚看中,连带着在叶府也有了一般地位。嗯!这回宴仁亮是附带的,比如宴敛的一万两,他的一千两。而且这一千两最后也没剩下多少到他手上,都成了伙食费交到宴攸那儿去了。
过几日便是年节,宴敛和宴仁亮照例将自己做好的文章送呈给叶长尚考校,等他将文章里的不足之处一一点评完毕,他才说道:“马上便是年节了,最是热闹的时候,万万不可松懈学业——”
说到这里,叶长尚又是一顿,大概是觉得宴敛本就够了火候,又不须着靠科举吃饭,所以又说:“适当的玩乐也是可以的,也不必太过于紧张……”如此又是啰啰嗦嗦讲了一大堆,最后挥了挥手长叹一声收尾:“行了,你们去吧!初一的时候记得来拜年。”相当于是给宴敛两人放了一个小长假。
其实他是想留着宴敛一块儿吃年夜饭,顺带守岁的,只是时机不对,太过张扬了些,所以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是,学生告辞!”
宴敛两人退了出去,半道上却又遇见了齐廷和与楚源一行七八人,见着宴敛,当即拱手说道:“宴兄,从吾兄,这是从远山先生那儿来?”
两人回了礼,宴敛说道:“正是。文剑兄这是?”
齐廷和与楚源一行人俱是盛装打扮,崭新的一身织锦长袍,系着披风,扶着剑柄,好不意气风发。
“宴兄怕是不知,今日那秦王在飞虹馆设梅花宴,广邀各省应试举子相聚。”楚源笑回道。
“嗯,所以你们这是?”宴敛迟疑的说道
“这么好的热闹怎么能少的了我们?”齐廷和挑着笑,带着一丝古怪的意味。
宴敛挑了挑眉,感情这几位是打算去砸场子的。
“宴兄,从吾兄可有兴趣一同前往!”楚源当即邀请道。
“这……”宴敛倒是有些犹豫不定,倒不是他太过小心谨慎,惧怕那秦王,只是这等子事做出来未免有些缺德。
齐廷和不以为意,他只说道:“那秦王在这种关头宴请士子,必定是有所图谋。听闻今日但凡是到场的士子,能做出令秦王称赞的好文章的,俱是能得到秦王的荐书。就冲着这一点,便有多少士子对着梅花宴趋之若鹜。这般的好热闹,宴兄不去,岂不是可惜。”
被齐廷和这样一说,宴敛倒是被提起了好奇心,这秦王,应该也算得上是顾之的敌人了吧!更何况他也想看看齐廷和等人究竟是想如何搅乱着一场宴会。想到这里,宴敛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敛倒是来了兴趣,便随几位兄长往这飞虹馆耍上一耍。”
“好!”齐廷和当即击掌笑道。
齐廷和一行人径直上了马,至于宴敛,他虽然羡慕齐廷和等人的英姿飒爽,只可惜他是不会骑马的,所以只好上了马车,唯一庆幸的就是还有宴仁亮作陪,好歹安慰了他不知从何而来的羞耻心。
一路无言,一行人径直冲着那飞虹馆去了。这飞虹馆乃是一处茶庄,早些年在这京城也是鼎鼎有名的,这里原是孔家人讲学之地,崇光年间,有“成贤国子监,河济飞虹馆”之称。成贤,河济乃是街道名称。简而言之,就是当年的飞虹馆乃是与国子监并称的治学之地。
只可惜,孔家成了国戚之后,这处飞虹馆便闲置了下来,再也不复当年万人空巷,齐聚飞虹的盛景。
宴敛等人到的时候,里头已经开始了。时不时传来喝彩的声音。见着齐廷和一行人下马走了过来,候在门前的佩刀侍卫当即喝道:“宴会已经开始,你等却是来迟了,王爷最不喜不守时辰的,你们没机会了,且回吧!”
齐廷和目不斜视,抬起下巴只说道:“你只管和里面的人说,北光城士子,前来拜会!”
那侍卫却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来回打量了齐廷和一行人一番,和旁边的人耳语了几句,便转身急匆匆的向内走去。
不过一小会儿,里面热闹的声音便消停了下来,随即一位中年男子撩着袍角匆匆走了出来,见着齐廷和等人,双目一紧,拱手说道:“却原来是北光城诸位士子,却是有失远迎,还请见谅。某王府长吏张永,奉王爷之令请诸位俊才入内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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