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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其凉 完结+番外 (林子律)


  苏锦疑惑地看向他,唐青崖道:“他怎么会害你?”
  苏锦双唇颤抖,情不自禁地握住他禁锢在自己腰间的手,仍旧说服不了自己:“……他明明陷我于两难。”
  “什么?”
  “他从不给我选择,也不告诉我真相。也许走失是我自己的错,但后来他知道是故人之子,为何不送我回家?就因为我适合习武么?等我发现时已无力回天,自己一死了之,剩下我还要重蹈他的覆辙——你却说他不会害我?”
  唐青崖答不上了,他愣在原地,任由苏锦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不耐烦。他甩开唐青崖的手,整个人冲出客栈,不知所终了。
  这是什么意思?一腔怨念往自己身上撒?
  安慰都成了刀枪往他心口戳!
  站在原地的那个后知后觉地在愣怔后浮现出一丝愠怒,唐青崖本身也不是好脾气的人,此刻被当成出气筒,立刻炸了。
  当下所有的混乱席卷而来,亟待一场爆发。
  苏锦直到翌日早晨才回来,浑身衣服湿了又干,挂在他身上硬邦邦地。他一夜之间变得愈发死气沉沉,程九歌不明就里,想问唐青崖。岂料唐青崖也撒手不管,径直回了唐白羽旁边,看都不朝这边看一眼。
  于是程九歌先入为主地想,“哦,吵架了。”
  他一脑门官司,尽去思考炼血蛊是否有解了,对奇妙的感情一无所知,更加不明白那夜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苏锦这样,他突然想起了谢凌。
  那年谢凌本是意气风发,听闻老友死讯后雷霆震怒,查了许久的仇家,最后去了一趟鸣泉山庄的别院,满身是血地回来。从此成天半死不活地困在清净峰,几乎以一种与尘世决裂的方式,度过了余下的日子。
  就算天命,苏锦真的只剩一条死路可走吗?
  

  ☆、第五十八章

  
  第二日的群英会,阳明洞天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秦无端。不过这人十分争气,平素再怎么嘴上跑火车,关键时刻绝不掉链子,与唐青崖简直是两个极端。
  他连胜三人,阳明剑法出神入化,竟有了当初杨垚的影子。
  但秦无端并不高兴,他一点也雀跃不起来。他霜打茄子似的提着听松剑回到客栈,见程九歌靠在二楼栏杆处,朝屋内比了个手势。
  程九歌摇摇头:“不吃不喝,也不让我进去。”
  秦无端一听,这小子是要造反了?他立刻怒向胆边生,就要抬脚踹门。腿伸到一半,那房门却自行开了。
  苏锦面色不善地望向他,整个人仿佛浸透在黑暗中似的,与平时别无二致的灰衣都有种莫名的诡异。秦无端被他怨恨的目光镇住,讪讪地站到程九歌旁边。
  他那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招惹旁人的小师叔今天活像吃了反常药,不仅张嘴没有半分温文尔雅,动作也异常粗鲁。
  程九歌大步流星上前,推搡苏锦一把,下手又重又黑,正好抵在那人还没痊愈的锁骨伤口,推得苏锦一个踉跄。旋即,程九歌钳住他的肩膀,把人拎小鸡似的架回厢房。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把秦无端看得目瞪口呆。
  小师叔和苏锦动手了……不,小师叔长进了!
  他连忙跟过去,甫一关上门,立刻听到程九歌如雷贯耳地说道:“你自己半死不活这幅样子给谁看?!学谢凌报复自己?不就是个炼血蛊,怕什么!”
  秦无端对那炼血蛊有所耳闻,经此一遭,他觉得自己日后再遇到什么离奇的事也能够泰然处之了。他的小师弟身负《人世间》三卷心法,如今还被发现是魔教余孽的邪功载体,浸淫十数年,早已深入骨血。
  简直不敢说他到底光明正大,还是恶贯满盈了。
  ……但肯定是上辈子造了孽,这无论哪一种听上去都不像是积德的功劳。
  光阴飞逝不可回转,苏锦萧萧立于窗前,程九歌却没来由地觉得仿佛回到了当日阳明初毁,他们三人在静心苑烧了半边乌黑的门庭下对坐。秦无端怀疑苏锦心法练岔了,苏锦当即闷声许久,开口就石破天惊地问能不能把一身功力全毁了。
  等到后来真有余地给他回转,他却倔强坚持下来。等到现在,不知为何又和以前一模一样,充满了厌世和自我嫌弃。
  苏锦被程九歌惊天霹雳似的连问揪回了现实,终于承认自己如今的死狗样有些碍眼。
  他抬手捂住崩开的伤口,等程九歌没好气地扔过来一卷绷带,自己处理了。苏锦觉得脖子空荡荡,突然问道:“我那玉佩呢?”
  程九歌不知道他和唐青崖之间还有这么一出,以为他随身的玉佩是哪里求的护身符。他素来不信神佛,没好气道:“谁知道,估计碎了。”
  苏锦:“……”
  他突然觉得胸口更憋屈了。
  “你听我一句,当年你怎么落到钱豹手上的谁都不知道。他做的无非是自己血引入你体内养着,这法子复杂至极,纵使那些魔教头头,能融会贯通的也只有夏觞一人——何况他还自己走火入魔死了。所以那个蛊就是个残次品,万幸。”
  程九歌爆炒豆子一般飞快地说完这些,喝了口茶,静默地等苏锦回复。
  他从压抑了一整天的委屈和愤怒中回过神来,嗓子又痛又干,自己偏偏没意识到,强撑着说道:“那又如何,仍旧差点死在它手里!”
  程九歌安之若素,道:“是啊,那又如何?不过是旁门左道,你光明磊落,怕它做什么?这么多年不犯,为什么偏偏是那两人对战之时犯?”
  这话醍醐灌顶,如同寒冬腊月从他头顶浇下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地冻了个结实。而苏锦在这冰封一样的寂静里,蓦然明白了什么。
  被钱豹掳去的记忆连同之前的一起模糊不清十几年,炼血蛊的真相他只能隐约从各路闲言中拼凑出一个来。
  如今真相铺天盖地织成了一张网,他却想逃。
  苏锦心下凄然,察觉用尽全力也无法摆脱曾经的阴霾。其实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还在骗自己要豁达,装来装去的,最终差点都信了是真的忘记。
  而他就是气性再大,也不该朝唐青崖撒。和他无关的事,对方那时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能够未卜先知吗?他应过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怎么能食言?纵然唐青崖惹他生气,可这都是他有错在先……
  那缕归元真气沿着他的经脉转了一圈,安安稳稳地回到了丹田,似乎骤然发作的气血反噬也一下子无迹可寻。苏锦摸了摸脖子,那儿空荡荡的。
  程九歌见他表情精彩无比地从“难以置信”到“释然怅然”转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一个若即若离的后悔上。他忍不住开口:“阿锦……?”
  苏锦舔了舔皲裂的嘴唇,终于觉得喉咙痛、伤口发热。
  他站在客栈那扇门前,此时正值群英会第二天全部结束,散场的人来来往往,不少打量的目光都落在苏锦身上。
  换做平时,他待在人少的地方惯了,必定会如芒在背。此时却熟视无睹,只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雕花的木门,感觉里头透出一丝日光,抬起的手臂又放下了。
  他在唐青崖厢房门口站了两盏茶的功夫,重复了无数次这个手抬起放下的动作。
  苏锦来来回回地想,“完了,真生气了。”
  饶是他参悟凌霄剑谱时聪明绝顶一点就透,现在正儿八经地想道歉了,脑筋千回百转,无论如何拿不出一个妥帖的说法。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唐青崖的青眼,想来想去,愈发不安。
  苏锦最后叹了口气,对自己说道:“算了。”
  他执剑之时只觉山川在胸襟,天地不过方寸,日月掌控之中,狂傲得不可一世。苏锦没拿剑,背微微佝偻,却成了个不折不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懦夫。他脚尖又在地板上磨蹭一下,终于下定决心,准备跑路。
  苏锦一转身,对上楼梯口的唐青崖,那人面无表情,扣着腰上一把短匕。他原地僵硬,目光四处乱窜,无奈厢房在走廊尽头,背后是条死路。
  “要不我从二楼跳下去得了。”这馊主意在苏锦脑中惊鸿一闪。
  先出声的却是唐白羽那十村八店可闻的嘹亮嗓门:“哟,这不是阿锦吗?你在这儿等人?不会是等我们青崖吧,哈哈哈!”
  他这话犹如一枚钉子,从苏锦的百会穴穿到涌泉穴,将他正策划要逃的一颗心钉回了原地,彻底成了个会喘气的傀儡。
  唐青崖还走在唐白羽前面,朝他似笑非笑地一挑眉:“进去坐。”
  苏锦如蒙大赦,再抬脚时感觉支撑重心的那条腿整个儿麻了,走出去第一步险些腿软。
  “喝茶。”唐青崖将一个白瓷小盏搁在苏锦面前,然后在他对面坐下了。
  哪知平时严于律己的苏锦不去拿那茶盏,反倒朝他略局促地说道:“你这儿有酒么?”
  唐青崖暗道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略一点头,从腰间摸出了一个小酒壶,拔开塞子正要倒酒,半途被苏锦截走了。
  他见苏锦眼睫低垂,就着那窄小的壶口饮了好几口酒,这才还给他。
  唐青崖也还没气过,此时心里无比的憋屈,于是冷嘲热讽道:“你装样子给谁看?你不是三头六臂无所不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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