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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其凉 完结+番外 (林子律)


  苏锦一点就透,道:“我明白,她提到剑谱并不一定能引我出来。她就故意激怒我,用两把剑做饵。后来对战何常,大家都知道,谢凌的剑术真的厉害,还坐实了‘邪功’的存在……以后行走江湖,怕是难得多了。”
  唐青崖颔首道:“孺子可教也。”
  苏锦又道:“你是横生意外,她不知旧事会被翻出,方寸大乱。然而此刻——”手指越过唐青崖的肩膀,“何常已经追上来了。”
  他耳边落下唐青崖一句不怎么文明的骂娘,那人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一按,把正要起身的苏锦按回了原地。
  唐青崖舒展了一下筋骨,变戏法似的自怀中取出一个铁匣子——不知他之前藏在何处——似乎是苏锦幼年时见过的那个,两根食指一扣翻开一层薄薄的铁片,乌沉沉的方寸之地立刻拖长了嘎吱一声,竟然自行反转出三倍的空间,露出尊容。
  里头分为三格,放满了密密麻麻的物事,有暗器有木头,还有两三个拇指高的小药瓶。
  唐青崖挑挑拣拣,从那堆貌不惊人的破烂中拎起一串叮铃当啷的铁莲子,每两个的相连处又挤了一颗更小的乌金色丸子。
  他向苏锦一颔首:“待会儿记得捂耳朵。”
  仿佛手中凭空起了一撮火苗,唐青崖往那串铁莲子末梢一蹭,立时滚上了一圈火焰,伴随着燃烧声越来越大,将它烧得通红。
  他静静地观望了一会儿,待到追杀的船只靠得更近些,突然摸出一把折叠起来的小弩,展开来只有女子小臂那般长,一支箭整装待发。那奇怪地燃起来的铁莲子便挂在了箭头,唐青崖举起来,眨眼的功夫,一道红光闪过。
  甫一触到船舷,那铁莲子居然炸开了,发出堪称震耳欲聋的声音,连带脚下水波四起,唐青崖所在的小船也受到牵连。
  他身形一闪,险些没站稳,被一条手臂稳稳托住,回首却是苏锦。
  苏锦单手捂着一只耳朵,堪称无辜地看向他,扶住他的手改为指向“人仰马翻”的小船,问道:“那是什么?”
  “试验品。”唐青崖简短道,“能炸掉半边城墙。”
  苏锦没见识过火器的厉害,他处于冷兵器占上风的传统观念,一时间很难消化这条消息,更遑论弄懂原理。
  唐青崖弄翻了一艘船,仿佛更加激起了他们的怒火。他正要再接再厉,却见烽烟渡追杀之人越来越多。
  摇橹的丐帮弟子慌道:“青崖哥,你且回到里面去!可别正面起冲突,洞庭这是我们的地盘,烽烟渡难道追得上我们?”
  他言毕,小船拐出一个弧形,争分夺秒地钻进了高低不平的荷花荡中。
  洞庭荷花荡多在湖心岛们边缘,天地生养日月精华,花茎几乎能达到一人高,此时盛夏,正是繁茂的季节。小船一进去,苏锦便迷失了方向,只得仰仗那名丐帮弟子,对方不疾不徐,行水路如履平地,然而船的速度却平白无故地快了许多。
  似乎看出他的担忧,唐青崖道:“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诶,过来,衣服脱了。”
  苏锦二话不说,立刻护住了自己的腰带:“脱衣服?”
  唐青崖原本要好声好气道,“我看看你的伤”,被他这态度一逗,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用一种油腔滑调说:“哎哟这幕天席地的,又在湖上,旁人尚在,阿锦你有这样的好兴致,为兄还体谅你的伤呢。”
  那任劳任怨划船的丐帮弟子倏忽手一停,小船差点儿翻了。
  苏锦被他的话弄得一身鸡皮疙瘩起,再也不想申辩,将左肩衣服拉开,露出一道触目惊心的伤来。紧急止血抹了金疮药,现下血肉翻起的红肿已经不那么可怕了,然而从里透出一缕黑紫色,仍然叫人说不出的胆寒。
  唐青崖将方才的不正经一收,严肃道:“毒还未解,你坐好调息。”
  接着他掏出一颗药丸,送到苏锦唇边,说完“张嘴”后不依不饶让他吞下。药丸的腥味在口中扩散,苏锦感觉一阵反胃,刚要吐了,唐青崖却像有所感应般掐住他的下颌,让他径直咽了下去。
  苏锦还没能从那阵翻天覆地的恶心回过神来,他望向唐青崖,那人没有任何表情,抓起他一只手,扣住了脉门。
  他颔首,眼睫低垂,一双睫毛如同蝶翼微微翕动,嘴唇几乎抿成了直线。
  苏锦心中仿佛有只爪子挠过,片刻地□□难耐了,而这心旌荡漾却短暂得连他自己都尚未察觉。
  他听见唐青崖前所未有地忧心忡忡道:“……是化功散。”
作者有话要说:  获得道具【凌霄剑】×1

  ☆、第十八章

  
  化功散的大名,苏锦曾在程九歌的医书中见过,此乃半药半毒之物,使用得当则救人于命悬一线,反之却效力如其名,散尽健全之人的内力。
  苏锦拉上左肩的衣服,问道:“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
  唐青崖道:“上次去追影堂的时候顺的,我师妹说虽不至于百毒不侵,但服下一枚便可拖延毒发时间,有机会找到真正的解药——就是有点难闻。”
  原来他刚刚吃的不是解药,苏锦得知真相,却一点不像那些爱惜内力如同珍爱生命的高手。他淡淡地点头:“哦,所以有药可解吗?”
  唐青崖看他宠辱不惊,莫名有些皇上不急那啥急,探头出去吩咐丐帮弟子道:“陈兄弟,劳烦快些靠岸。”
  他憋了一股气,眼见苏锦不慌不忙地坐在船舱内,竟兀自开始调息,顿时更加火冒三丈了。唐青崖的情绪来得莫名,又撒不出去,只好走出舱外去和四周荷花荡里无辜的花茎发泄一番。
  待到靠岸,追杀的人不见踪迹,燕随云匆匆走来。
  “你们两个快点走!”燕随云三言两语把后事安排了,“烽烟渡不敢拿我们如何,他们冲着剑谱而来,我替你们挡一阵。唐青崖,阿锦身上有伤,你带着他,我知道你有的是法子——人是你骗来的,到底中间发生了什么意外他身份泄露?”
  唐青崖被这番话问得一个头两个大,几乎在怒吼道:“我怎么知道!他要到桃花坞是从临安听来的,又不是我——”
  “好了别解释了!”燕行风大手一挥打断他们两个的理论,“总之,你带阿锦走,越快越好,离开岳阳,趁现下还没被发现行踪。”
  唐青崖回头一看苏锦,他纵使再镇定,也抵不过毒发,面上没有生气的苍白。于是他只得朝燕家兄妹一颔首,匆忙道:“后会有期。”单手搂过苏锦,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牵过燕随云的马,将人半推半抱地弄了上去。
  苏锦以为他会再牵一匹马,正思量如何驭马向前,哪知这人一言不发地拽住缰绳,稳稳地落在自己身后。
  这场景实在很难不让他想起当年唐青崖送自己去会稽的那三天,但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一路疾行,这马并非八骏神驹,却也被驱赶着最大力气奔走。
  直到跑出了岳阳,才稍微不那么颠簸,苏锦带伤,他混混沌沌地感到肩上伤口发烫,扭过头去,声音细如蚊咛道:“热……”
  唐青崖两手牵着缰绳,闻言立刻驱使马匹停下改为往前行走,自身则靠近了些,拿额头碰了碰苏锦的,又小心翼翼地撤回右手扒拉他肩头破了一块的布。
  他镇定自若地下结论道:“你发烧了,伤口重新也重新裂开,须得上药才行。”
  眼下荒郊野岭,又近夜色降临,周围连个可以借宿的农家也没有,遑论客栈驿馆了。唐青崖索性翻身下马,将苏锦也抱下来,埋怨道:“怎么这么沉……”
  他惊讶地发现,这三个多月前初见时身量纤弱的小子,在长途跋涉、半是锦衣玉食半是餐风饮露的跋涉后,竟然已经和自己一样高了。
  唐青崖心情复杂了片刻,坐到苏锦身前,想了想,警告道:“我对医术只懂皮毛,身上带了伤药。一会儿我以内力助你疗伤,化功散暂时还不发作,你应当还能运功……那叫步步生莲的心法,大约有所助益。”
  苏锦听他的话听得不分明,浑噩中感觉有温热的手掌抵住了自己的掌心,一股微弱的真气输送进来,立时顺着经脉一路,小心翼翼地试探。四肢百骸顿时舒服得多,苏锦暗自调息,默念起了口诀。
  他的心法练到五重纯属毫无预兆,日积月累,还未曾知晓到底如何运用,一股蛮力顺从本能地在他体内发不出去,只好横冲直撞。
  经由对阵何常和杜若的两战,中间灵光乍现了一下,苏锦没来得及抓住,搞得后来呕血,伤了心腑。
  夏夜凉风习习,露水颇重,又在郊外,他觉得冷,但丹田是暖的。这样冰火两重天地招架,苏锦试着去运功。
  他如同一个人在迷雾中转悠许久,好容易发现了出路,却是横亘在面前的一座大山。要么有劈山之力,要么只得另觅出路。
  “生莲”,谢凌教他的时候还不叫这个名字,他说世间万物因果轮回,黑白无界,人之初性本恶,需从旁引导,抑制恶性的方法并非堵塞而在疏通。
  但他还没学会。
  苏锦脑中白茫茫如同雪原,他身处其中,仔细回忆杜若那一刀是如何让自己回转而过。他转身,肩上一阵剧痛,而后积压着的恶意仿佛立时找到了溃散的出口,分担了他之前的纠结和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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