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五虽然心里急,但是见到母亲后心神定了下来,态度立刻收敛了许多,他走到母亲身边,小声道:“娘,许大夫说不让你抽烟锅子,对身子不好。”
曹母将金烟杆往桌子上敲了敲,不耐烦地道:“抽死了算!”
曹五挠头,他隐约还能摸到几个缠在头发里的苍耳,他这些天有事没事就已经习惯的伸手往头上摸摸这几个硬疙瘩。
趴在窗边的钱庄见到曹五后吓得一屁股坐在榻上,两条粗壮的腿带着一双大脚板子不停的发抖,天哪,这不是集市上收钱的那个大爷吗?怎地跑这里来啦,还叫老太太娘?
钱庄和老爹常常打兔子去市场上卖,市场里有规矩,凡是卖肉的都要交二十个钱!钱庄爷俩欲哭无泪,兔子肉价贱,咋能和卖牛肉,猪肉的比?更可气的是,听说那人牙子也才交二十个钱!虽然都是卖肉,可是他们赚的少哇!
于是钱庄爷俩就加入了市场里的“游击部队”,也就是说那是一群专门逃费的商贩的队伍。这些逃费的商贩见到曹五跑的比兔子还快,钻树林的钻树林,趴草堆的趴草堆,着急了还能钻到别人裤裆下!还好,这曹五也很有规矩。每天寅时来收钱,不到卯时就走了。曹五脑子很好使,凡是交过钱的商贩他将对方的脸记得很清楚,所以这些商贩也不用跑,乖乖交钱了事。但是你一旦开了头交了第一次钱,那就逃不过去了,除非你不做生意,否则抓住加倍罚!
由于钱庄的块头太大,一个没留神,撅着屁股藏在草丛里的他就被曹五抓到了,不仅交了费,还没收了所有的兔子!从那以后,钱庄爷俩打的兔子就赚不了什么钱了,家里穷的养不起他,他就鬼使神差地来到这里。
曹五早就注意到瘫软在皮榻子上的钱庄,心里不禁暗骂,这不是卖兔子的那穷小子么?怪不得被老娘留下了,瞧他胸口那两团子肉,比娘们儿的还大!
曹老太敲了敲烟锅:“说吧,急里慌张的,出了什么事?”
曹五凑到母亲耳边小声道:“娘,巡检司的人去老六矿上了,结果老六放出了凶兽伤了人,据说伤了司徒瑾两个兄弟。”
“人死了么?”
“娘放心,咱们的人没死。”曹五得意的笑,这次他们曹家人可是和巡检司交手后第一次打的大胜仗,自己的人一个没伤到不说,司徒瑾的人倒是重伤了两个!而且听说性命堪忧!痛快!可真痛快呀!
“笨蛋,我问的是他们的人死了么?”
曹老太微微皱着眉头。
曹五无奈地摸着额头道:“听说他们的人快不行了……这不,有线人来报,司徒瑾正点兵呢,说是要去矿山找老六的麻烦……”
曹老太心里奇怪,这巡检司的人据说非常厉害,怎么会被老六养的虎豹轻易伤到?想到这里,她开口道:“那个叫朝歌是不是没有和我们交手?”
曹五惊讶地道:“娘,你咋知道?就是因为领队的不是朝歌,所以老六才放了豢养的凶兽!”
“这事你达哥知道么?”
“达哥知道,他现在也点了兵,再加上我和老六养的打手,最少也有几百号人!咱们曹家兵都正磨刀霍霍准备出发呢!那司徒瑾视兄弟为手足,可老六是咱家亲兄弟!这次说什么不能让老六吃亏!娘!这次咱们要翻身了!”
曹五兴奋极了,老娘成天让他们忍耐司徒瑾,这次出了事后,就连脾气一向温和的达哥也忍不住要出手了!
“一群蠢货!一个文官打个屁仗!”
曹老太骂骂咧咧的推了一把骨牌,几个牌搭子看事不对,纷纷起身告辞。
众人走后,曹老太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伸开两条华丽丽的金红大袖,她身后的丫头立刻上前给她整理仪容,有一个丫头还拿起小扇子端起熏炉往她身上前后左右的扇香风。
曹五知道老娘这是要出门,他连忙拉着母亲的袖子:“娘,你要去哪儿?”
“娘要去会会那司徒瑾!”
曹五惊慌地道:“娘,你莫要去呀,达哥马上就要出兵了!这乱刀乱剑的,伤了您老咋办?”
曹老太一甩袖子,怒斥道:“底层人好虐,上头人却难欺瞒!那巡检司的人来查咱们曹家的银砂矿,无非是图财,给他们银子就完了,何必图一时意气生死相搏?!再说达子那些乌合之众绝不是那巡检司那帮杀神的对手,竟然还妄想着拿鸡蛋碰石头!只怕到时候你们这些没有脑子的怎么死都不知道!娘并不是一味退让,咱曹家人打就要打胜仗,打他个司徒瑾百年怕!打他个万年不敢出头!可是你们拍拍胸脯问问自个儿,有这个实力么?”
曹老太叹口气道:“再说了,娘知道你们都为那福牛憋着气,可是那福牛就是因为不给人活路,遭到了毒手……老娘我对你们提醒过多少次了,自古以来贼有三不偷,匪也有八不抢,这些都是规矩!咱们姓曹的一家可以有欲望,但绝不能贪婪!真以为自己是马王爷,有三只眼不成!”
曹老太暗自摇头。创业难,守业更不易。前代人费尽心机,无非是替子孙考虑,后辈人若能体谅这种老辈人的苦心,不只保全现在,还能扩大门庭!可惜那些不成材的子孙,视老一辈的苦心为草芥,乃至家无立锥之地,实在是可悲!
求人太难,不如小心谋划万全之策,才能持家。
听到母亲的话,曹五顿时沉默。说真的,他和老六真的很想和巡检司的兵马面对面的硬来一仗,与其受气窝囊的活着,不如死个痛快!如今达子哥终于要出兵了,他兴奋之余,并没有想过太多后果。
作者有话要说: 肥肥的一章
☆、三十九
南风布谷鸣,田间麦陇黄,男女持镰刀,孩提携壶浆。
此时,正是青阳镇最忙碌的麦收时节,金色的麦浪在热风下一起一伏,沙沙作响。农户们全家出动,壮劳力汗流浃背弯着腰持镰刀“唰唰”的收割,而孩童们帮忙捆麦秸,拾麦穗。正在劳作的农户身后是一排排整齐的割好的麦穗,待收割的庄稼蚕食般慢慢减少。
天空中出现片片鱼鳞云,俗话说:“天上鱼鳞斑,晒谷不用翻”,寓意是指这种天气正是割麦晒场的好天气,因为不会有雨。
可是当地的百姓并不在乎天上出现什么云,即使偶尔有乌云,也不会有落雨,百姓们已经习惯这种虐待的日子。所以,他们最关心的仍是夜里不时出现的浓雾。如果犯懒,那些雾气会将成熟的麦子漉湿,也会变黑发霉,那这一年的口粮就可惜了。
正当大家抢收麦子的时候,忽然从远方传来阵阵震彻山谷的号角声。
百姓们不禁停下劳作,纷纷手挡凉棚往远处张望,人们纷纷打听这是怎么回事。有人说传出号角的地方是巡检司的驻地,可能是在练兵。也有人好奇,虽然巡检司整日练兵,当地百姓们也能听到那浑厚高吭的军号声,但是从来也没有听到过像现在这样深远急切的声音,人们的心不由跟着号角声不安了起来。
更有好事者,甚至不顾待收的庄稼,丢下手里的镰刀,亲自跑到几里地外巡检司的署衙一看究竟。结果这一看不得了!乖乖哩,只见巡检司已经被杀气腾腾的曹家兵给团团包围了!这青阳镇虽然遭过天灾,但是还没有经过战火的洗礼,这曹家兵和巡检司可是都属于大青鸾的国民啊,自己人打自己人,这是要闹哪样?
身穿一身青色曲领大袖普通官服的曹达骑着大马正站在队伍最前方,虽然他脸色看起来很平静,但是内心充满着愤怒。
在平日里,曹达属于一个典型的温和中年大叔,但是他内心深处也是有男儿血性的。司徒瑾伤他兄弟,霸占他土地,甚至还查抄他的产业……实在是欺人太甚!在荚县,他曹达才是真正的王者!怎么可以容忍他人处处掣肘!
曹达身为县令,其实并没有兵权,他身后的兵士虽然将近千人,但主要是由衙役,民团,打手组成,这些队伍的最后面还有众多穿着曹家仆役衣服的若干家丁和护院,人人手里都拿着大砍刀,狐假虎威的站在队伍最后面,正等待着领队的曹达一声令下就冲进巡检司,杀个你死我活!
曹达心里还是有把握的,那巡检司不过百余人,而他身后足足有上千人!虽然巡检司的人马训练有素,但是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傅,这场战争还不一定谁笑到最后!
大敌当前,巡检司的大门一直紧闭,里面不时传来号角声和马蹄声,看起来那司徒瑾不过尔尔,直到现在军队都没有整装完毕!曹达面露微笑,心里不禁有些期待,耐心已经用尽的他决定要下令强攻破门了!正当他挥起手时,终于又响起了嘹亮的号角声,这次,巡检司的大门终于开启了!
曹达脸色一凛,和身边的杨捕头相视一眼,杨小迷冲身后着黑衣的一队捕快们做了个手势,那些捕快立刻抄起身上弓-弩,齐唰唰的对准了巡检司的大门。
随着大门的打开,首先出动的是两队身着铠甲头戴铜盔的骑兵,骑兵一手持盾,一手持长抢,胯-下的战马也披上了亮闪闪的铠甲。只见这两队威风凛凛的骑兵一出门,立刻就布出了雁形阵。这种阵形可以保护两翼和后方的安全,也可防止敌人的迂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