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用浓甘草汁灌下解之……没用。
绿豆,地锦,板蓝根,苦瓜,绿茶……统统没用,没用。
植物对他本无害,怎么会如此困倦……无解,无解。
叶剪秋觉得自己像一条冬眠的蛇,嗜睡,无力,慵懒。
他可以听到屋外两人窸窸窣窣的对话,如梦里般模糊。可是他躺在厚厚的狼皮褥子里却一点也不愿醒来,真想就这样一直睡到春暖花开。
耳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感觉一只带着凉意干燥的大手抚摸自己的脸。
“剪秋,你果真睡着了么,为何还会拔下自己的发簪?”
司徒瑾将那泼墨般的乌发拢好,不禁轻声叹息,柔顺的黑发里已经没有一根白丝,不知何时心伤已愈。倒是有些怀念他当初鬓染白霜憔悴的模样,那是他曾经在对方心里份量的证明。
司徒瑾坐下来细细端详,火光之下那人的睡颜如此恬静。
眉梢眼角藏秀气,清素若九秋之菊,静雅的爽心悦目,纯美的恰到好处,那种澄澈与安静让人心动,犹如青莲般静默,亦如夏花般温婉。
他又伸手抚向那光洁的脸庞,手感柔软细嫩,让人爱不释手。
——这样的人,自己怎么就给弄丢了呢?
看对方仍在沉睡不言,司徒瑾伸手拉过对方光洁的双脚,拿起银簪努力了很久,终是不忍心刺下,将银簪远远扔到一边。
屋外,正在火上烤兔子的晋伯见状不禁苦笑,这个钧之,竟然学会了心疼人。
司徒瑾轻轻躺在叶剪秋身边,翻身将对方拥入怀中。
但愿长醉不愿醒,只待开明待伊人。剪秋,等到天放晴的时候,我定会好好再爱你一遍。
唤醒人的方式有很多种,最好的一种方法是温存。司徒瑾翻身压上,抱着身下的人温柔的亲吻,却被人一把推开。
“你醒了?”
叶剪秋坐起来刚要说话,却胃中一阵翻腾,一股酸意往上直涌,难受的连连干呕,眼泪哗哗直淌。
见他又无力的躺下,司徒瑾的脸色很难看:“没想到你竟厌恶我至此……”
司徒瑾叹口气站了起来:“既然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
对方又一阵干呕,这次连酸水都吐出来了。司徒瑾皱眉,怎么,连说句话都听不得么?
“我去找军医!”
晋伯见状喊了一声后,匆匆离开。
看到司徒瑾阴沉着脸,叶剪秋很无奈。
他自从睁开眼就开始反胃,闻着狼皮褥子的味道就恶心,闻到烤肉的味道也恶心,只有睡着了才会舒服一些,可为什么偏偏要惊醒梦中人,这几天不一直挺君子的么,从不做越轨唐突之事。
当晋伯带着军医赶到时,只见叶剪秋枕边放了一大堆青皮桔子,屋内长满了绿色的薄荷,狼皮褥子上铺满了厚厚的乌拉草,就连屋顶墙角也开满了清香的花朵,满室鲜花摇曳,幽香阵阵,叶剪秋正将揉碎的薄荷汁抹在鼻子上,来遮挡令他厌恶的味道。
司徒瑾无言,他亲眼看着那人只要抬抬手,手指的方向就会出现一大片花草,甚至石缝里也会冒出植物,如同土里钻出来的草木奇兵。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对方施展异能,实在让人震惊。
军医和晋伯相互看了一眼,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此人若能留下来,实乃军中利器!
军医弯下腰看了看叶剪秋的脸色,又仔细把了把他的脉象,不禁眉头紧锁深思许久。
见军医久久不言,司徒瑾有些不安:“医师,他到底有何不妥?”
叶剪秋拿着一个剥了皮桔子在鼻子处不撒手,也紧张的看着军医。
只见军医开口道:“剪秋,你是否觉得反酸恶心,想食清淡之物?”
叶剪秋摇了摇头:“是的,但什么都不想吃,提起吃的东西就恶心。”
“沾不得油腥么?”
听见“油腥”二字,叶剪秋又要吐,晋伯立刻将手中的兔子腿扔出门外。
军医连忙道:“那鲜果山楂,酸杏之类呢?”
叶剪秋点点头:“还好。”
军医长长的吐了口气,他从医多年,见多了异难杂症,但是此症状倒是第一次所见,虽然闻所未闻,但心里也有八、九分确认。
“剪秋,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此言一出,不亚于平地起炸雷!司徒瑾和晋伯顿时蒙了,司徒瑾震惊地道:“怎么可能,他一个男子怎会有身孕?”
一旁的晋伯却很冷静,在叶剪秋身上发生任何事他都不觉得奇怪,但是钧之就不同了,他正打算将人永远留在身边,这个打击对他而言实在太大了!
“不会错,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应指圆滑,的确是喜脉。”
司徒瑾目瞪口呆,面色苍白。而叶剪秋却不禁红着脸抚着肚子微笑了起来,异能恢复的那天夜晚,他吃下了清脆可口带有奶香味的蓇蓉。
看到叶剪秋高兴的咧开嘴角,司徒瑾冷冷地道:“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军医和晋伯双双告退,临走时,晋伯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司徒瑾,对他默默的做了口型——冷静。
司徒瑾会意的点点头,坐在叶剪秋身边久久不语。
——奇迹真的发生了,可是却与自己无关。
过了很久,司徒瑾才道:“剪秋,这是怎么回事?”
“朝歌的。”
短短的一句话,彻底打碎了司徒瑾所有的幻想。他痛苦的用手撑着额头,心空的如同荒原沙漠。他们的相遇就像是流星,瞬间迸发出令人羡慕的火花,却注定只是匆匆而过。
“你走吧!”
“嗯,你千万保重。”
看着叶剪秋爬起来真的要走,司徒瑾突然一慌,伸手紧紧拉住他的衣角:“剪秋,我们还有可能么?”
话一出口,司徒瑾就自嘲苦笑:“竟口不择言了,其实我的意思是,只是我……若我说愿放下一切,与你共隐田园……”
“司徒瑾,莫要在冲动时做决定,你根本做不到的。你是天生的勇士,只有在沙场之上胡虏南蛮,平定天下才是你的使命,而朝歌却不同,他不喜欢战争,只喜欢与我瓜田李下,远离红尘。”
“剪秋,难道当初的一切,你真的都不再留恋了么,我会将孩子视为已出……”
司徒瑾心里乱糟糟的。
看着对方头脑浑乱,叶剪秋只好长叹一声道:“司徒瑾,你劝你还是清醒一些吧,不要随意承诺。虽然当初我本打算不管如何违背世间伦理道德,都愿和你相爱一场……可是又为了你,我把最好的自己用光了,这对朝歌很不公平。如果不是他,我不知道自己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走出来。我只能感谢你曾经带给我的美好,但这些回忆都会留我在心底。下辈子,我会将所有的好都留给朝歌。”
司徒瑾想扇自己几耳光!叶剪秋说的每个字,都像针在扎狠狠在他的心上!
司徒瑾从来没有过的伤心,他毫不怀疑叶剪秋当初对他的爱,是那么纯真而又一无返顾!当他想好好再爱一次的时候,却没有机会了,曾经近在咫尺的两个人,如今却远隔天涯……
司徒瑾高大的身躯此时显得无比脆弱,仿佛风中枯木一折就断,多日的征战和压力显得他颓废不堪,不仅瘦削很多,而且脸上布满胡碴,双眼充满血丝,再也不见当初那英俊帅气而又意气风发的模样。
叶剪秋于心不忍,轻声劝慰:“司徒瑾,不要伤心,你也很快就要做父亲了,何必苦苦执着,你将来的日子会好的……”
“什么?为何我却不知?”
司徒瑾顿时大惊,抬起头狠狠盯着叶剪秋,眼睛通红似乎要喷出火。
叶剪秋只好无语的摇头,看来乔玉英却将这天大的喜事隐瞒了下来,他们两口子的事,实在无法理解。
此时,有军士惊慌的来报:“大哥,不好了,嫂子单枪匹马冲下山了!”
“她要做什么?!”
司徒瑾咆哮着一拳砸在身旁的石墙上,顿时鲜血淋漓!
那军士吓得直哆嗦:“嫂子、她、她说去黑风寨剿山匪,抓兵役!”
司徒瑾气的发抖,乔玉英不仅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而且还隐瞒自己有了身孕的事情!司徒瑾只好咽下喉咙里苦涩,飞快的集合人马,准备冲下山救人。
听到外面司徒瑾的狂暴的怒吼和马匹的嘶叫,军士们匆匆跑步集合的声音终于远去后,叶剪秋找出自己的鞋子穿好,又拿起那件白色的兔皮砍肩穿上。
当他慢腾腾的扶着墙壁出来时,只见外面已经变成银装素裹的世界,地面上白雪积了厚厚一层,空气清冷新鲜,让人心神一振。
他站在空无一人的雪地里,看着地上杂乱的脚印,不知何去何从……另一个小爸爸,你在哪里?
此时,寂静的夜晚中,积雪被人踩压发出的咯吱咯吱的脆响声格外清晰,随着远处一团蓝光渐渐走近,朝歌骑在黑鹰的背上正向他走来。
叶剪秋不禁揉揉眼睛,愣了足足十秒钟——男朋友?老公?孩儿他爸?
只见朝歌身穿蟒鳞金丝锁子甲,脚着乌皮靴,一头帅气利索的黑色短发,冷风掀起额头细碎的刘海儿,露出光洁白皙的脸庞,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乌黑深邃的眼眸,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