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客栈都因为赶苗场将至而人满为患,一楼大堂也是坐满了用餐喝茶的人,这家客栈却冷冷清清,连个跑堂的小二都没看见,只有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儿站在柜台后,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算盘。听见周光璟的话,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冷冷地道:“一钱银子一晚,不包饭没有热水,”周光璟刚想说些什么,老头儿就似是未卜先知般地补了一句,“爱住不住。”
周光璟回头看着楚策,询问道:“阿策?”楚策走到他身旁,按了按他的肩膀,示意稍安勿躁,对那老头儿说:“店家,敢问你这里还剩多少间客房?我还有几位朋友要来,若有空房,我可叫他们一块住到这儿来。”老头儿拨着算盘冷声道:“空房有的是,要来便来,只是过了今晚就没得剩了。”楚策问:“为何?”
“你哪儿来这么多事?没得剩自是因为住满了。”老头儿终于抬起头,烦躁地道,看到他的脸,周光璟和楚策却俱是一怔,因为这老头儿的眼睛里,没有只有眼白没有瞳仁,两只眼睛里白花花的一片。
楚策从钱袋里掏出两钱银子,放到柜台上,移到老头儿面前,道:“劳烦店家,一间房,住两晚。”老头儿打开柜台下的抽屉,数也不数,一把将银子抹进去,冷声道:“楼梯上去,左手边最里面那间房。”
“多谢。”楚策拉着周光璟的手刚动一步,那老头儿又说:“没事别出来晃。”周光璟回头问:“为何?”老头儿又低下头顾自拨算盘,跟没听见似的。楚策道:“先去房里再说。”
周光璟跟着楚策乖乖地进了房间,门刚关上,就不满地道:“这什么态度?就这态度还想做生意呢?怪不得他一个客人都没有!要不是别家的店都住满了,我才不住这里!”楚策沉声道:“这家店确有古怪,但暂时又看不出古怪在何处,总之这两日你好好休息,我们尽量就不出门凑热闹了。”周光璟听话地点点头,摊开四肢往床上一躺,刚翻了个身,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哎呀,这家店连热水都没有,连澡都不能洗,那不得脏死了!”听他讲到这个,楚策心中掠过一丝遗憾,但随即又想“这样也好”,于是嘲讽道:“洗什么洗,好像你很爱干净似的,以前洗个头发都得师傅师叔两个人按着你才洗得了。”
“你懂什么?”周光璟把爪子伸进衣服里,一边挠一边说:“那是以前小时候的事了,现在怎么能一样?你要是不爱干净,顶着油成一缕一缕的头发出门,长得再好看,人家姑娘都瞧不上你。”摸了把自己的头发,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情势所迫,我也只能咬牙忍忍了,好在身边就你一个,难看就难看了。”楚策道:“在我面前难看就不要紧了?”周光璟瞥他一眼,“我什么德行你没见过?有必要装吗?”楚策点头道:“很有道理。”说着也往床上一倒,随手拂灭了床头烛火,道:“睡觉吧。”
此时刚刚入夜,周光璟夜猫子一个,辗转反侧了半天也毫无倦意,抬头透过窗户纸,似乎还能望见城里极盛的灯火,心里痒痒起来,从床上做起来轻声唤楚策,“阿策,阿策。”
楚策睡得端正笔直,眼睛都不睁开,道:“不准出去。”
周光璟倒回床上,左右滚了两圈,哼哼唧唧地说:“可是我睡不着。”
楚策道:“睡不着你就坐那儿。”
“我一个人呆坐在这儿多傻啊。”周光璟又一咕噜坐起身,伸长了胳膊扒拉了楚策两下,“阿策,不如我们聊聊天呐。”
“我跟你有什么可聊的。”话虽这么讲着,楚策却朝他侧过身,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周光璟手抵着下巴,眼珠子转了两圈,看着楚策,极为认真地问:“阿策,你当真一个相好过的都没有?”听他又提这个,楚策不耐烦地道:“没有,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周光璟立刻乐了,眼睛笑得弯成两道缝,“当真连一个相好都没有过?这么说来,我师弟现在还是个未经人事的雏儿?”贼兮兮地把手探过去,“来来来,让师哥安慰安慰你。”
“走开!”贼手被楚策一掌拍开,他上下打量了遍笑得不怀好意的周光璟,想来今日不用些特殊手段这厮是不肯安稳睡觉了,于是当下就一个翻身扑到他身上,握住周光璟的双手压在头顶,板着脸瞪着他,用生平最凶狠的声音说:“睡觉!”
周光璟眼中波光粼粼,期待地看着楚策,“我要是不肯睡,你会把我怎么样?”楚策额头青筋一跳,猛地掰住周光璟的肩膀,将整个人翻了个面,然后冲着周光璟的屁股就是一记巴掌,在周光璟的痛呼声中,恨声道:“你要是再胡闹,我就打得你屁股开花!”周光璟在楚策面前一向疯癫惯了,没想到他如今竟真对自己痛下毒手,他打的是哪里?屁股!那是能随便打的吗?!可眼下自己内力受制,力恰好能缚鸡而已,对上楚策无疑是螳臂当车,于是立刻毫无骨气地哀声求饶:“阿策!阿策!师弟!师哥错了,这深更半夜的不睡觉是人干的事吗?我现在就睡,马上就睡!”楚策的手停在周光璟臀峰上,忍不住略微游移半寸,等他把话讲完后,又是不轻不重地一记拍下,听他轻声哼哼,严肃地下了命令:“睡觉。”
两人各自分开了一些,可睡着睡着,周光璟又一点点一点点地凑了过来,先是把胳膊搭在楚策背上,楚策没理会他,于是得寸进尺愈发狂妄,又把一条腿架到楚策腿上,没过了一会儿,大半个身子都快压到他身上了。楚策闭着眼忍耐了一会儿,觉得着实有些气闷,睁眼唤周光璟,“喂!喂!妖道,别装睡!赶紧下去!”周光璟眼睛闭得死紧,一动不动,仿佛死猪一头。楚策磨了磨牙,抬手揽住他的腰肢,整个人一翻,反客为主,将周光璟牢牢地压在自己身下,然后安然趴下,道:“真舒服,今晚就这么睡吧。”
趴了许久,周光璟仍是一动不动,楚策狐疑抬头,见他眼睛还是闭得死紧,忍不住抬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安稳绵长,于是转而移到他的臀上,威胁似的捏了捏,刚想说什么,周光璟忽然就睁开了眼,看着楚策笑道:“我赢了。”
楚策哭笑不得,“又怎么了你就赢了?”
“你压我比我压你的时间长,所以我赢了。”周光璟一本正经地讲,还戳了戳楚策的腰侧,“阿策,你的肾要注意使用呀……阿策?”
他此刻说什么,楚策都已浑然不觉了,他只低头痴痴地看着周光璟,看他清俊眉眼,如烟雾山岚悠然拂过,唇色水红,似晚樱极盛将落,而他眼眸晶亮,映出窗外一点通明火光。仿佛受到蛊惑一般,楚策缓缓颔首,与周光璟的脸越贴越近。似是未察觉到他的异常,周光璟仍是乖巧地躺着,静静地看着楚策。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亲亲~(???ε???)
☆、情蛊惑(二)
两唇即将相触时,楚策的眼眸忽地一定,混沌瞬转清明,直起身猛地把周光璟护到身后,长剑出鞘,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圈,只听“叮”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弹飞了出去。黑暗中,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传来,“哈哈哈,走错房间,无意打搅了两位的好事,抱歉抱歉。”
他嘴上说着抱歉,语气却嚣张至极,毫无歉意,楚策冷声道:“既是走错房间,为何要暗器伤人?”
“咦?什么暗器?没有啊。”黑暗中传来诡异的“沙沙”声,似是有万千小虫在地上爬,周光璟忽地掏出火折子,蜡烛点燃的一刻,地上却并未见到什么虫子,唯有门前站着一个全身上下黑布覆盖,只露出一双手的人,这人手中托着一个造型古怪的盒子,见楚策和周光璟死死盯着自己,温柔地摸了摸自己手中的盒子,道:“这是我的伙计,跟两位打个招呼而已。”
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又明显不怀好意,楚策不敢放松警惕,长剑横于胸前,自己又将周光璟挡了个严严实实。周光璟从楚策身后露出一只眼睛冷冷地看着那人,拂尘在手。
正剑拔弩张之际,忽然又传来一个很年轻的声音,似是远在天边,又似是近在耳畔,那声音带着笑意道:“达久,不得对无辜者动手,怎么刚出寨子,你就把规矩忘了?要不要我教教你,替你涨涨记性,嗯?”
被称作“达久”的黑袍人虽黑布覆面,看不清面色,却仍是明显感觉他神情一紧,厉声道:“都拉乌,你这是要多管闲事了?!”
“闲事我不想多管,只是我今天晚上刚好空得很,既然有热闹可瞧,那我便来凑一凑,只是看热闹的时候会不会一时激动做出些什么,我也不敢保证呐。”随着声音再度响起的,还有一阵阵清脆的银铃声,若隐若现,忽远忽近。那年轻的声音似是在细声叮嘱身边某人,“待会儿,小心些避开,别让血溅到你身上。”
达久挣扎许久,看看外头,又看看严阵以待的楚策,终于冷哼一声,一甩长袍,遁身而去。楚策心头略微一松,对着门外道:“多谢。”
“中原的朋友就是客气。”一个青年几乎是凭空出现,靠着门框,咧嘴笑道。青年皮肤古铜色,衬得一口牙显得愈发亮白,一身苗家打扮,从头到脚戴满了银饰,晃动间却无半点声响。周光璟顺着银铃声望去,看见他身边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也是作苗族打扮,容颜精灵秀美,肤色极为雪白,只是双眸漆黑,没有一点神采,就如同某个能工巧匠精雕细琢出来的瓷娃娃一般,精致而苍白。青年温柔地握住小女孩的手,抬眼冲两人灿烂一笑,“既已无碍,我就不多打扰两位了,再会。”说完,牵着小女孩的手转身离去,房门在他们转身后自动关上,带起的风吹得蜡烛摇摇曳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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