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合心中惶然失措,天同莫非命丧于此?
侍卫内监正一桶一桶的提水灭火,却终究是杯水车薪,渐渐的,里头的惨叫声也没了,只剩下大火灼烧的轰隆声响。
皇帝一身战甲,面色铁青地匆匆赶来,君合见了,忙上前道:“皇上,奴才……奴才在统领处换了衣裳听说这边走水了,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皇帝扬了扬手示意他不必解释,招呼狱长上前,问道:“怎会突然走水?!”
狱长慌忙跪下,道:“这……这火还未破灭……一时也难以查证……”
皇帝不耐烦道:“良怡公主的遗体呢?!”
狱长答道:“良怡公主薨了之后便送回沁柳宫去了。”
皇帝脸色微微缓和些,又问:“金天同呢?”
狱长面色犹豫,道:“尚未见着……恐怕还在里头……”
君合心中一沉,顿时失了精神。
皇帝不动声色,道:“快些将火灭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狱长应了一声,刚要起身,却又有禁军来报,道:“皇上!有犯人趁乱逃脱,混进了秋怡宫!”
皇帝大怒:“混账!还不将他拿下!”
禁军踌躇道:“犯人……犯人劫持了九皇子,臣等不敢轻举妄动……”
皇帝吼道:“带朕过去!”
禁军连忙闪身带路,皇帝又转头对君合道:“你在这看着,寻着了金天同的尸首再来向我回禀!”
君合连声应了,恭送皇帝远去,便也跟着内奸狱卒等一起灭火。
大火近天明才扑灭,这一夜有四五名犯人脱逃,在宫中流窜躲藏,各宫惊惧,还有数名宫人遇袭,伤亡不一。
胡融飞接召后便赶至南城楼,可皇帝焦头烂额的处置着走水与逃犯之事,也顾不得他。
没有皇命,胡融飞也不敢轻易进宫,在宫门口候了数个时辰,皇帝才派人传召。
胡融飞接了令,进宫襄助皇帝,一一将那些逃犯生擒斩杀,不在话下。
而忠慧王却始终未曾露面,派去传召他的几名禁军也彻夜未归,还有奉命到李浩源府上取虎符的禁军,也是下落不明。
君合待火灭了,亲自进到废墟中搜捡,却见一个一个的扭曲的尸身,皆被大火焚得面目全非,只得勉强靠着身形辨认。
除了几个牢门被烧毁的逃出来的,大部分皆被困死在了牢中。众人掩着口鼻,艰难地翻查着,凭着细微末节识别着尸体。
天同那一间牢房已被烧毁,房中并无尸身。而逃出来的那些,君合检查一番,也都不像是天同的样子。
他心里半是庆幸半是忐忑,若天同果真逃出去了自然好,可这皇宫禁卫森严,便是真的趁乱出去了,以他的身手又能撑多久?
正烦恼着,忽见天同牢中角落的一个小物件,他心里一跳,悄悄的走过去将它拾起一看,正是他从丰南给炜衡带回来的海螺!
君合心头乱跳,连忙又将那些尸身检视一番,确认炜衡不在其中之后,总算放下心来,看来炜衡昨夜是得了令来救天同的——而且这火,说不定是炜衡放的也未可知。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君合便忙赶着回了康乾宫,回禀天同失踪的结果。
皇帝眼下一片乌青,纷纷乱乱的一夜过后,他才得知两队出宫人马下落不明的消息,现今又听得天同出逃的信儿,愈发笃定了一切皆是金杜的操作。
他沉着脸,坐于殿上,昨夜被他踢翻打乱的案几此刻早被宫人收拾妥当,整整齐齐地又摆在了面前。
胡融飞与禁军统帅立在殿下,神色中略显疲惫,发丝也因一夜的奔波而有些松散的垂下几缕。
左星汉立在一旁,脸上波澜不惊,看不出一点焦虑神情。
君合脸上却有些绷不住的忐忑,他心中思忖着炜衡救了天同后也不知去了哪里,是否已出了宫?若未曾出宫,此刻又在何处?出宫的禁军八成是落在了金杜手上,那他们而今又打算如何?
他的太阳一跳一跳的,他原先常想廿九之日天地变色,不知会是什么个光景,却未料这一天提前了几日到来,还是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眼见着日头一点点的自东方升起,皇帝终于起身,神情中满是决然神色,道:“你们二人,各率禁军一半,一个围住宰相府,一个,随朕至金銮殿。”
“是!”
二人领了命,匆匆下去,各自调兵遣将。
皇帝缓缓行至宫门口,待统帅将一半的禁军整顿完毕,看着下面近千人的军队,扬声道:“宰相金杜,里通外国,欺君罔上,心怀不臣,叛君殃民,朕奉天承运,着革其官职,灭金氏三族,以正皇威!禁军听令!随朕前去金銮殿,伏于殿外,听朕施令,诛杀金杜及其同党!”
“是!”
禁军的咆哮在天际回荡。
皇帝轻轻转头,向君合道:“随朕同去。”
君合俯首称是,皇帝提步前行,众将士随后,浩浩荡荡地进发。
每日的这个时候,金銮殿外是最热闹的。
文武百官候着皇帝驾到上朝,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处,有的忧心忡忡的议论朝政,有的客客气气地彼此恭维,有的嘻嘻哈哈的传说着京城里的香艳故事儿。
然而今日,官员们却全都齐齐整整地立在殿外,个个神情肃然,手里紧紧地攥着笏板。
天气正是冬月寒天,却已有人悄悄地冒着汗了。远处的寒鸦传来几声嘲哳的鸣叫,听得人心中愈发胆寒。
“皇上驾到——”
群臣听言,纷纷下跪叩首。
皇帝领着左星汉与君合行至殿门前,众禁军自然是四散埋伏去了。
“平身。”皇帝沉声道。
众臣谢恩起身,皆俯着首,待皇帝入殿上朝。
皇帝却久久立在殿前不动,他将目光一一扫过眼前之人,最终落在金杜身上。
他收回目光,扬声道:“朕想着,今日是不是不必上朝了?”
群臣哑然,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并不全然清楚,却在见到皇帝一身战甲的时候都已明白今日的境况。
皇帝冷笑两声,道:“朕实在未曾料到,还以为是自己做皇帝,却未料这天下,实则并不在朕的手中啊。”
一片寂静,无人敢答话。
“金杜!”皇帝凛然道。
金杜款款走出,立于皇帝跟前,道:“臣在。”
“你可知罪?!”
金杜淡淡答道:“微臣惶恐,请皇上明示。”
皇帝抽了抽脸颊,道:“你勾结赤氐,通敌叛国;资助海盗,祸乱民间;偷梁换柱,欺君罔上!朕说的你这些罪名,可冤枉了你?!”
金杜撩开衣摆,缓缓跪下,道:“臣,冤枉。”
金杜一跪,群臣皆跟着纷纷下跪,
皇帝失神片刻,大笑两声,道:“金宰相果然有本事!这文武百官,竟无一人敢违你的命?!朕倒要看看,朕要杀你,你们有几个肯与你陪葬!”
金杜听了皇帝一席话,淡淡道:“皇上赎罪,微臣自知翻出当年旧案惹得皇上不快,概因当年之事实在蹊跷,又牵涉先四皇子与前蒋尚书两户数百口人命,这两个幸存之人寻着微臣翻案,微臣不得不谨慎些。”
皇帝一怔,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翻出这等旧事,蒋熙与老四谋逆,那是先帝下旨查办的,怎么,你想违先帝之意?”
金杜道:“先帝英明,却也难免受人蛊惑,微臣已将此事查明,蒋熙与先四皇子,的确含冤!”
“大胆!”皇帝吼道,“在朕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说罢就要抬手击掌,招呼伏兵出动。
“皇兄。”
皇帝身形一顿,循着声音望去,却见群臣中立起一人,缓缓摘掉乌纱、解开官袍,正是建元王。
皇帝疑惑道:“你为何在此?”
建元王微微一笑,道:“皇兄难道还不明白?金宰相为四哥平反,臣弟岂会无动于衷?”
话音刚落,他身边两人也站起身,褪去伪装,正是天同与炜衡。
君合见着炜衡,心里头总算彻底踏实,精神也回来了。
皇帝凛然变色,怒道:“你!你竟然也与他们沆瀣一气!”说罢,他转眼看向炜衡,眉头微蹙,显然疑惑他为何在此。
炜衡上前两步,立在皇帝不远处,恭敬叩首,道:“草民蒋炜衡,叩见皇上。”
皇帝大惊:“是你!竟然是你!”
炜衡微笑道:“正是草民,二十年前草民命大,逃出一劫,今日,向皇上讨债来了。”
皇帝怒火攻心,从腰间拔出佩剑,挥着剑锋指向炜衡,咆哮道:“来人!将这逃犯就地处决!”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空荡荡的沉寂。
不顾他的惶惑,建元王微微一笑,道:“皇兄莫急,他不过是蒋大人的遗子,还有一人,却更该给皇兄好好认识认识。”
皇帝怒视着建元王,不知他还有什么名堂,却听身后传来一声:
“皇兄。”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殊死战帝王以君倾,渺生机亡人归故里。
☆、殊死战帝王以君倾,渺生机亡人归故里
皇帝听得背后的声音,蓦然回头,见君合静静地望着他,左星汉也诧异地看向君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