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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以君倾 (杰克与狼)


  及至春秀宫,君合听得四处并无声响,便一跃至墙垣之上,俯身低首,细细察看一番,却见宫苑内昏暗一片,宫门紧闭,并无人戍守,唯贤妃所在的寝殿门口有两个小太监坐在地上打盹。
  君合瞧着寝殿内隐隐有灯火人影,知道里面定有宫人守夜,又见窗户掩着,想着少不得先去把那两个小太监敲晕,进到殿中去时再料理里头的人。心中打定主意,便三两步跃到寝殿前头,而后放慢脚步朝那二人走去。但越走近,越瞧着那二人姿势诡异,并不想是打盹的样子。待他走到跟前,方看到两人早已昏了过去。
  君合心中怀疑,翻开他们的衣领一看,果然是被敲晕的,他不免抬头看了一眼掩着的门,心中打起鼓来。犹豫一番,君合立起身来,举手叩了叩门,却无人应答。他又重重叩了一声,依旧一片静默,于是便轻轻推开一道门缝。
  幽幽的烛光露了出来,君合透过门缝看向殿内,却见只有一名宫女伏于桌上,并无旁人。待他推开门正欲进屋,冷不防一束冷光闪过,却见门后直刺出一把利刃!
  君合险险躲过,抬手打向那手腕,却不防反被震得吃痛,未及反应,那短刃又直直刺来,君合恐被人听到,先抬手掩上门,而后一路急退,右手却早已抽出匕首朝那手臂挥去。来人见状,脚步一顿,却收回了手,打个旋定身在原地。
  君合举刀相看,却见对面也立着一个蒙面夜行的人,心中正在怀疑,那人却将面纱一扯,笑吟吟的望着他,原来竟是炜衡。
  君合见是炜衡,心中才松了一口气,知道金宰相定也吩咐了他前来,便也取下面纱,低声笑道:“要知道你来,我便不来了。”
  炜衡本笑着,见他如此却忽收了笑容,上前两步走到君合跟前,抬手便抚上君合的脸。君合唬了一跳,身形向后微微一倾,却又收住了未向后躲去,只觉炜衡的手指轻轻拂过脸颊,心内一阵□□。那炜衡身量本就比他高大些,他微仰着头,见炜衡眉头微蹙,神情专注,微弱的烛火在他眼中跳动着,君合不觉脸上有些红了。
  炜衡却一本正经,抚了抚君合的脸,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君合一愣,方知道他是问脸上的那道伤,便道:“不妨事,碎瓷盏划的,还是正月里的事,早好了。”
  炜衡仍皱眉道:“哪里好了,这样明显一道疤!”想了想,又道:“你少诓我,你的身手还至于被碎瓷盏划到脸?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君合忙道:“你少大惊小怪了,这磕了碰了的总难免,我好歹也是庆宁宫的首领太监,只有我欺负旁人的,哪有被人欺负的道理。”而后又抬手摸摸伤疤道:“再说了,不过留一道白印子,过两日就没了,哪里那么娇气了,就是真留了疤又怎么样呢。”
  炜衡又抬手捏了捏君合的脸,道:“你自己没心,我瞅着可是心疼!”
  君合听得此话,不由得又红了脸,打开炜衡的手道:“少浑说了!”炜衡见君合含羞带臊,坏笑道:“你脸红什么?”
  君合道:“谁脸红了,烛火映的罢了!”见炜衡又要开口,连忙道:“莫再耽搁了,先办正事!”
  炜衡又笑道:“早办妥了,不然人还能在这里听你我打情骂俏?”
  君合听言,故意不理他,径自绕到屏风后头,早闻到一股血腥味,掀开床上帷幔一看,却见贤妃双目怒睁,四肢大敞,口鼻上皆是血痕,颈上的血还在汩汩流出,而被褥枕头早已被鲜血浸透,四面帷幔上也皆是溅上的血迹。
  君合抬手合上了贤妃的眼,复又转回外头来,炜衡道:“走吧,看待会儿人醒了走不脱。”君合点点头,又看了那宫女一眼,只见后颈上一道触目惊心的掌痕,只觉自己也是一阵抽痛,摸了摸脖子。
  炜衡却已又蒙上面,打开门候在门口,君合也忙蒙上面跟上,两人退出殿外,正欲走时,忽听到吱呀一声,一名宫女披着袄举着灯从宫人房里走了出来。君合与炜衡连忙弯腰附身躲在游廊低处,那宫女打着呵欠在院内走着,瞥到殿门口的小太监,便清了清嗓道:“昨儿个白天还说这些日子得特特提着神伺候,这倒好,睡得比娘娘还香呢!”
  说完,见两人仍不动,怒道:“你们!还不给我起来!还想睡到明儿去不成!未必还要我伺候你们梳洗!”说罢,看两人还是没有反应,便怒气冲冲的走上前来,抬脚便踢了踢,见还是不醒,才俯下身查看。
  君合与炜衡趁着她查看,一个翻身跃到廊外,互相点了点头,各自跃出墙去,还未落地,早听的里边的人喊道:“快来人呀!有刺客!”随后一声尖叫划破夜空,半个皇宫的人都被唤了起来。
  君合暗叫不好,忙朝庆宁宫奔去,然而各宫的人听得吵嚷,纷纷起身出门查看,君合左躲右闪,一时慌不择路,竟逃到一处破旧冷宫的院落,眼见远处有侍卫过来,不得已就近跃上墙院,又直跳到屋瓦顶上,直踩着房檐一路疾行,却又见四处皆是来往的侍卫,只得暂时伏在房上。
  他抬首看着去路,离庆宁宫尚有四五座宫苑,消息尚未传过去,仍是一片寂静。目光却不经意瞟到安华宫,心中一阵悲苦。想着忠慧王才刚立下战功,封了王,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母妃却横遭杀身之祸,还不知怎么样呢。又想到忠慧王待自己一向宽厚,自己却不得不奉命杀他母妃,尽管最终并非亲手所为,却也别无二致,也不知往后如何面对忠慧王,这份债怕是永远难还了。
  正出神想着,忽听到近处传来声音道:“你若没处藏,就下来藏在我这,便是抓刺客,人们也不愿意近我这来的。”
  君合唬了一跳,转头看时,却见一人立在下头院子当中,身上披着一件提花绡鹤氅,手上提着一盏宫灯,乌发如瀑布直直的垂下,君合正看的出神,那人又道:“你若不藏这,就快些往西边去,还能混出去,迟了都闹起来,定是没处躲了。”
  君合听了此话,不敢耽搁,见方才那一队侍卫已去了,连忙纵身一跃,跳到墙上,想了一下,转身向说话那人抱了抱拳,而后跃下墙,又奔庆宁宫而去。
  回到宫中,果然尚无人发觉,君合回到房间,藏了衣服匕首,钻到被窝里,不足片刻,外头便吵吵嚷嚷起来,他方又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披了件袄出去,打听得贤妃薨了,又回来传话,自不在话下。
  虽这一夜合宫上下也不能再睡了,但各宫也不过是守在宫内,派一两个人出去打探消息,皇帝因宿在徐贵人处,故携了徐贵人前去,与皇后、兰妃一同料理此事。
  好容易挨到天亮,各宫娘娘自是前去哭了一哭。君合心中却挂念着昨日偶遇那人,一来觉得从未见过宫中有这样的人物,二来甚至连那个宫阙都未曾留意过,实在好奇。于是趁着程容华出门的空,便溜出宫去,凭着昨日的记忆,一路寻了过去。
  昨夜走得急没有留神,今日细细的访查过去,方见得这宫苑极为偏僻,甚至较天同所住的沁柳宫还避人些,四周不过种了几株柳树,并无什么花卉,甚至连路通到此处都更显不平了。远远地看着那宫墙出现在视野中,更觉得残垣败壁,了无生趣。君合心想:怪道从未曾留意,如此偏僻的所在,有如此破败,便是难得走过,也当是冷宫废殿了。
  想到此处,心中更加疑心,什么人会住在这样的宫里?不觉加紧了些脚步,忽听得隐隐约约有唱曲儿的声飘出来,只觉得柔肠百转绕梁三日,竟听得有些发怔了。因君合自小在金府向来规矩,整日间除了习武便是读书,府上办宴曾请过几个角儿来,他也多是在自己房中,偶然听得一两句。唯有一次天同曾偷偷拉着他跑到戏台子后头去,见着那一溜的生旦净末的扮相,极为有趣,又溜到侧面去远远地看过一个青衣,亦未听全一段唱段便赶着又跑了。因此他对戏自是不懂的,亦听不出那宫墙内唱的有什么好,只隐隐的听着什么“满山红叶”什么“眼中血”,并不得其解。
  待到君合行至宫门口,却见那匾额上书着三个字:歆玉宫。
  君合心中一动,只觉得这名字仿佛在哪听过,却又想不真切。再看时,只见宫门半开,无人戍守,内里也是破败不堪,除了那唱曲的声外,再无旁的响动。君合更觉奇怪,便举步向前,四处张望一番,探头朝里望去。只见一人背对着门口,如水长发只略略的绾在身后,身上披着一件狐领小袄,手上持一把团扇,呜呜咽咽的唱道:“落红成阵,风飘万点正愁人,池塘梦晓,阑槛辞春;蝶粉轻沾飞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尘;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香消了六朝金粉,清减了三楚精神。”
  君合立在门口,看那人身段袅娜,举止风流,更兼那唱调金声玉润,娓娓动听,不觉听得入了迷。那人脚步轻移,眼波流转,目光随着手一路起伏,悠悠一个转身,却正正对上了君合的目光,立时收了声。君合这才回过神来,却已是避无可避,连忙跪下行了一礼,口中道:“小主赎罪!奴才一时瞎了眼,冲撞了小主!请小主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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