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顾青城现如今逼不得已得将自己的房门的闩子也得闩上,就只因他惧怕他师弟这晚上还来。哪知那闩子还没有放下去,门就被推了开来,害他还往后一抑。来人见他抑了后去,就马上兜住了他,说道:“我说怎么像是见到这门后头有影子呢,原是你。”顾青城慌了,心中测度:不是又要来睡上一宿吧,真是没眼色,都嫌他了,还是要睡过来。便跟他说道:“师弟,我都好了,你这么晚了,上我这屋来做什么?”哪知他师弟讲:“我自然是来陪着你睡的。”顾青城又再说了一遍:“我都好了。”这句是在强调,故而他声调悭如,像是摆明了要告诉他,自己都已好了,不劳再费心了。本来也是,他这一早上就由榻上弹起,不再假意卧榻不起,就是为了让他师弟自此离得远些。可不是吗?才卧榻数日,这师弟就已睡到他榻上来了,那再诈病卧下去,都难想出这师弟还能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儿来。虽顾青城具体也想不到这师弟到底还能做出哪些出格事儿,可他总也有些不详的预感。有了那预感,他便长了点儿心,一早就弹了起来,不再诈下去了。可这师弟明知自己都好了,无甚大事了,却还是要睡过来。
燕真听了他说的那句“我都好了”,却也像是没听见似的,只回他:“你看我只与你睡了一宿,你今儿一日都颇有生气。我想你之前接连数日都是那副无力的模样不会是因夜里一个人睡时被什么东西魇住了,白日里才有些丢魂失魄的吧。你想,有我夜里陪着你,就不会有这样的邪乎事情。”他真是这样想的,倒不是因他垂涎他小美人的美色,有意无赖地赖过来,而是他今日思忖了整一日,认真分析这事情,想来想去也只有像他先前讲的那一种可能了,于是他才这般坚定,非要在这会儿过来陪着他大师兄睡下,不要再叫他大师兄被夜里什么阴气魇到。
顾青城听了这话,嘴巴便张在那处,连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只能被他扶住肩头,往房里推去。再朝榻上一细看,原来他昨儿夜里拿来这房的那床衾褥还在这儿呢,倒是今日白天时一直都忘了要叫他拿回他自己房里。顾青城这会儿倒不是说心里面自认倒霉而顺承了下来,却只是这一日下来他都已经乏了,眼前这人身如磐石,心如磐石,哪回是推得动他、说得动他的,为这事跟他说也说了、吼也吼过了,哪回是见半点效用的,他总有他自己的那套理。顾青城也只是怨这师弟为什么不能事事顺从,平时他说话,这师弟都是没有半个“不”字,偏就在有些事上,执拗得很,一点也说不动,一点也不听话。故而顾青城这会儿只觉得,也乏了,实实不想与他再白费力气,他爱在这榻上卧着便卧去吧。于是顾青城躺下后,又甩了一条背给他,横竖不对着他便是了,眼不见为净,也能少几分闲气。
而燕真本是为了他大师兄的安危着想才来陪着他的,可真放下帐子,又回到这榻的里侧躺下后,却又不自觉地着眼于那条背与那腰窝处。不一会儿便省觉到不便多看,他倒也相当有自觉,就又侧身过去,像前一晚似地与他大师兄背向着背那般地睡去了。
只这夜里他发了一个梦。他本是不大做梦的人,夜夜入眠后都睡得极沉,因他素日里秉性好,又寡思,常想着的也无非就是打制兵器那样一桩事。谁还无事将打制兵器这样的事带到梦里,况他白日里都将铸兵器上遇上的问题都解决光了,没什么叫他发愁的,自然不会睡下后还在梦里萦回着那些事务。可这夜里,他倒难得地发了梦,梦里面还对他小美人做了些什么,许多细事他在乍醒后都想不起来了,但总归是记得他在梦里确实对他小美人做了些什么不伦的事,而他小美人在他梦里也不是只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妖娆,非但不像他平时的那副眼神骇人的冷漠模样,且像是全然换了一个人,妖得人的心一劲儿地迭宕,至醒时仍未平息,一颗心还在那里突突地跳着。
这会儿醒来时,燕真觉得最是难捱。一个,他哪里想醒过来,梦里面他小美人的形容音声撩人得很,虽那些细事都记不清了,可那副样子与声音却一直缠在他心头散不去,直想自此只沉在那样的梦里,索性别醒过来就好了。再有一个,他醒来时好不尴尬,他动了一下身子,才发觉自己里裤上湿滋滋、粘腻腻的,这叫他怎么在他大师兄的榻上起身穿衣。
这样的梦,常人家的小孩早该发了,十二、三时那梦里便已有了一番类似巫山之会、云雨之合萌芽的影子,那是自然,常人家的小孩在小时也不大避讳,总是男男女女那样一起养活大,家中父母又都在,平时一个眼神的交会,或是挨近了说点话,都总在传达着一些意思出来,叫小孩看了去,对这些事情省觉得也就早。可燕真偏活在那样一个人口极尽简单的庄子上,就像是别人活在了一个染缸里,而他却活在了一匹白帛上似的,他从没受过那些事情的点拨,自然脑袋里从来都是没有那样一根筋的。可哪知一月多前,忽然遇上了顾青城,也不知怎的,就像是有一样情愫由他心里直截炸开了一般,他应对不及,自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像身子掉入一个泥潭中,一节节地陷了下去,且他自己也并不想将身拔^出来,他自己对于这样的“泥足深陷”却是沉酣其中的,并没有半点的不乐意,只是有些许的慌张。没人告诉他面对这样的事儿该怎么去处理,故而有些慌张。
若说燕真到了十九才刚发了那样的一个梦是一件奇事的话,那还有一人更是奇人一个,那便是躺在他旁边的顾青城。别说燕真到了十九了怎么才发了那样的梦,这顾青城都二十二了还真是完全没发过那样的梦。或许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他那样的样貌,就会给他一颗无趣的榆木脑袋,如此方显得公正不偏颇,他脑中就是一根那样的筋都没有。女人不喜欢他也是有好几重因果的,自然一个是因他生得太好,有他这样的样貌,那还要女人做什么,貌美本就该是女人们负责的事情,就像是一个园子里的花儿朵朵在争春,偏就突兀地放进来他这么一株仙草,生得灵韵十足,引得人人皆去看他,那么一来,女人们自然是不高兴的。还有他眼神太骇人,性子看着又不是很好,这样的男人怕是难伺候。可还有一桩,就是这顾青城实在是一个没有什么趣味的人,女人们总归是喜欢被百般挑逗撩拨的,可一看这顾青城的脸就晓得他哪里懂得什么挑逗撩拨,不用他那眼神杀死人就已是不错的了,哪里还会懂得那种趣味。故而即便是有哪个女子不计较这顾大少爷样子太好,亦不计较这顾大少爷性子太差,可总是会在对他了解再多了一些之后就觉察到他定是个相当无趣的男人,成亲之后的日子怕是难以美满。这就让一些本是有些那方面情意的女人只得悻悻作罢。
这会儿这个燕真侧身向内那样地躺着,一动不动,梦里面做了丑事,就愈是怕被人撞见他眼下这不对劲的样子。过了一会儿,顾青城醒来了,起身要下榻去,一偏头见燕真还躺着,便要他也起身,不为什么,只是不想自己的榻被他一人霸着,故而要他也一并起来,下了榻去他才能心里舒服些。
哪知他偏是不肯起,直说不舒服,还一直背对着。顾青城不解,看这师弟素来身强体壮的,哪像是那样易染疾的人,就疑心他也是在诈病,非要在这处榻上躺着。顾青城就俯下身去,勾头过去看看这人,一看,果真脸面上隐隐潮红着,一时间倒也没了主张,想着莫不是这铁打的人昨儿夜里身上没盖严,受了凉气?可也不对呀,这样的天,哪里会受凉?顾青城想不明白,便又俯身下去,问:“师弟,你无碍吧?”说着,手抚上他那张隐隐潮红着的脸,捏了捏,又摸了摸,倒觉得真有些发烫,就说道:“可能真是受凉了,我让川儿去找王大夫来。”
哪知这燕真说:“别去了,我没事,躺躺就好了,你先起去穿衣吧。我一会儿就来。”顾青城本是不想留他一直躺在自己榻上的,可念在他这会儿身子似有些不大舒服的地方,也只得依言独自先下榻穿衣去了。
☆、第 10 章
顾青城下榻之后,于房内晃了一圈,总觉得哪儿不大对。晃至圆台前,他一庇股坐了下去,托腮忖度了一会儿,想是这不对劲的感觉是打哪儿来的。想了一会儿后,他省觉了,那“犯懒”的川儿也不晓得跑哪里去了,到了这会儿也不过来伺候他盥洗穿衣,怪不得就觉着有哪儿不对了,每早例行的事情这会儿没人来做,破坏了习惯,就叫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他再一想,昨儿之前他自己都诈病卧在榻上,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懒怠动弹,根本要不到下榻更衣,那川儿自然是不会来伺候他那些,只在早膳前,捧两只茶碗的清水来叫他漱口后再伺候些茶饭就是了。昨儿早上还是他自个儿一下子弹了起来,拿了身衣裳便套上了,只因一边套衣裳一边跟那时还卧在他榻上、死撵不走的燕师弟说着话,害得他一路倒也没什么心思想到平常时日里那个时刻该是他贴身小厮伺候他盥洗穿衣的。哪知昨日都出这院子去转了一转了,明摆着示与人看他自己已大愈了,今儿早上那川儿但凡是个聪明乖觉的,都该早早地想到,一早恢复了往常伺候他的习惯,按着点过来伺候他盥洗穿衣用膳的才是,哪知竟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