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心中更是难受,哭道:“我也曾、也曾在心里怨恨过师父,为什么要那么疼风扬,可是我现在明白、明白……”
简平的眼睛湿润:“是我不好,是我太偏袒他,对不起你。” 简平攥着他的手,浑浊的双目睁开,声音颤抖:“朝阳侯虽是大富大贵之身,却也早死的命,三十之内必有祸端。我如今为他改了命,今后平顺一生,寿终正寝。这、能不能、能不能抵消风扬对你的不公?”
宣明狠命点头:“能。”
简平闭上眼,老泪纵横:“那就好、那就好,风扬此生的孽债,我帮他还。”
宣明轻轻捋着简平花白的头发:“师父,我扶你进屋。”
简平轻轻摇着头:“不必了,哪里都是死,还不如死在院子里,总比那没有光的房间好些。” 说着又颤声道:“宣明,我再求你一件事可好?”
“师父说。”
“当年、当年的一切,皆因我不该、不该对他……” 简平的双目微红,“要不是我,什么都不会发生。我近来想起他独自一人被锁在那身体上千年,我就、我就……寝食不安,你能不能……” 说到这里却又觉得难以启齿,说不下去。
宣明点点头,眼睛酸痛:“我知道,我想办法把你葬在他的身边,师父可以时不时去看看他。”
“多谢、多谢。” 简平听了泪水涌出,许久,情绪渐渐舒缓下来,似是所有的心愿都已经了结,泪痕结冰,嘴角也泛起微笑。
“师父放心。”
简平点了点头,一动不动地坐着,又轻声道:“苟且偷生了这许多年,不知何去何从,今日可以没有牵挂地去了。”
宣明安静地陪在他的身边,抹了眼泪笑着说:“我再给师父沏一壶好茶。”
简平抓着他的手攥紧,笑着说:“我一生都对风扬偏心,出事后更是只想着他,总是忽略你这个好徒弟。别泡茶了,今日让我临死前只看着你,跟你说说话。”
宣明跪在他的身边说不出话,简平扶着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说道:“师父对不起你。”
宣明的喉头哽咽,泪水涌出来,轻声道:“师父别这么说,师父把我这个小乞丐接到家里,教我本事,教我卦算。要不是师父,我只怕早已经没命了。”
两人安静的靠着,宣明又想到小时候简平教他卦算时的光景,忍不住说了几句,简平轻轻笑着。两人多久没有这么敞开心来说话,今天说的只怕比过去几年都多。
不知不觉间,放在宣明头发上的手无力地低垂下来,身体微晃,笑声也没有了。宣明抬头揽住他的肩,简平的面色安详,又像是睡过去一样。
他伸出手探了探简平的鼻息,冰冷,已经是去了。
(十八)
清晨起香,暂时在附近找了个地方把简平埋葬了,暖烟也给简平磕了个头,哭得一塌糊涂。尽管师父死了,圣旨却也等不得人,宫里派来的人催促着,不到正午就得上路。
可是简平没了,暖烟却也死活不肯留在家里了,宣明找不到不让他去的理由,心道反正应该没有杀身之祸了,便把暖烟和随从都带上。随从骑着马,暖烟便跟着宣明在马车里坐着,时不时躺在宣明腿上困得睡觉。
从这县城里快马加鞭去京城,不眠不休,两天两夜的功夫就能到。可是有马车跟着,脚程就变慢了不少,再加上吃饭住宿,暖烟又拉了三天肚子,一行人足足在路上走了半个多月。
这天傍晚,宣明一行人终于踏进了京城。
暖烟头一次来这繁华之地,热闹非凡,灯火通明,自然是觉得新鲜,拉开马车的帘子向宣明问这问那。宣明想起自己在这里待过的那十几年,心绪不知怎的半点起伏也没有,往外看着不言不语。暖烟见他这副样子便知道有问题,也不再问了,只是拉住他的手。
马车没有停,径直去了皇宫。
当夜宣明忐忑不安,在宫中安排下的住处睡了,一宿没睡好。皇上召他来不知道有什么意图,他连苏仪的面也见不到,实在是心里面没底。苏仪就算是平顺一生,自己却也未必能平安无事,这件事苏仪必定知道些什么,他却没办法问清楚。
清晨有圣旨传来,皇上召他即刻面圣。宣明一动不动地坐着让内侍服侍他梳洗,眉头紧皱,忽然间听到身后那梳头的内侍轻声说:“朝阳侯说,他等会儿也在,先生见机行事。”
宣明不敢回头,心中却是起了万丈波涛,微微点了点头。苏仪派人传话给他,无非是让他安心,这男人果然是靠得住的。梳洗完毕,前来宣旨的内侍带着他,在宫中七拐八拐地走了许久,终于把他领到一个安静的房间里。
宣明不敢随便抬头,却也从笔墨的味道得知这是刘秀的书房,他的目光从进门就扫过了站在一旁的苏仪,只是装作没看见,在书桌前的尊贵男人面前拜倒下来:“草民宣明,参见圣上。”
刘秀仔细端详这男子,瘦得很,个子却也不算矮,眉眼长得真是雅秀不俗,只可惜左脸上有几道陈年浅疤,多少破了点相。再看他走路的模样的确是不方便,连在地上跪久点都会发抖,刘秀道:“平身。”
宣明站起来微垂着头。
气质不错,在天子面前没有惧意,不谄媚不讨好,有些风骨,刘秀心里面有了几分好感。但是好感并不代表他可以留下宣明的性命。
“简先生的身体如何?” 语气像是寒暄,目光里却是探究的意思。
宣明低着头,声音没什么起伏,却是很恭敬:“启禀圣上,师父的身体不太好,今年病情加重,年初便已经起不了床,此次我临行前更是虚弱,半个月前过了。”
苏仪的眸色微微一动。刘秀也沉默了片刻,说道:“简先生一生坎坷,皆因一开始便不该逆天而行。”
宣明咽了咽口水,把想说的话生生压下来:“圣上英明。” 这时候跟皇帝较真没意思,死的只是自己。
刘秀望着他道:“上个月静山侯死的那夜,你就在静山侯家里为他做法?”
这本就是对县令的说辞,没什么好隐瞒的,宣明道:“是,皇上。”
刘秀抿了一口茶,又道:“做的是什么法?别告诉我是什么让家宅安宁的阵法。他那时担心的可不是家宅安宁不安宁。”
宣明扫了苏仪一眼,他也不清楚现在该说什么,说谎话被拆穿便是欺君之罪,说真话又怕跟苏仪说的对不起来。刘秀之所以直接让他进宫,不许他和苏仪见面,只怕就是这个意思?
苏仪一动没动,连眼睛也没眨,宣明却硬是从他嘴边的笑意看出一点认可的意思来。宣明暗中咬了咬牙,豁出去了,说道:“当时静山侯的确是想让我做一场比较特殊的阵法,只是这件事却不太好说。”
刘秀低头看着他,抬抬下巴,其他的人立刻鱼贯而下,书房里只剩下他和宣明两个,连苏仪也跟着其他人出去了。
刘秀道:“你说吧。”
来不及细想,宣明这时候只能边想边说。
“草民不敢欺瞒圣上,静山侯之所以让草民去他家中设阵,是怀了大逆不道之心。师父有逆天改命之能,静山侯不知道从哪里听闻了这些,便把我的师父和一个小随从关起来,让我替他改成皇帝的命格。”
“你没替他改,为什么?”
宣明沉静地说:“草民不会。”
他这时候不敢实话实说。之前苏仪曾上表刘秀,说自己的才能一般,不足为惧,救了他的一条命。如果他现在会逆天改命,苏仪那时候要么是欺君,至少也是个失职之罪。所以他现在必须不会,而且还要圆得好。
“你不会?” 刘秀的目光里是探究,“你在简平身边这么多年,没有得他的真传?”
“逆天改命是玄学中最高深的阵法,草民起不了此阵。师父的弟子中,只有风扬师兄学过此阵。”
提起风扬的名字,刘秀的双眸微不可见地轻轻一眯,宣明冷眼看了他一眼,几乎可以看到刘秀身体的紧绷。
被风扬折磨过的人,都会有这种反应。
宣明暗暗垂了头。
刘秀喝了一口茶,神情已经恢复平静,又沉声问道:“你既是不会,何不让你师父起阵?”
“师傅身体虚弱,改皇帝命格这类的大阵耗损体力,前后延续几个时辰,师父无能为力。但如果告诉他我不会起,静山侯担心我们知道他有谋逆之心,必定将我们都杀了。我没有办法,只好谎称自己会起,却暗中藏了一个献魂阵。静山侯的魂魄被鬼魂吞噬,继而身体也被侵占,才有鬼上身的事。”
静山侯被鬼上身的事,刘秀早有耳闻,且从不同人的口中听来大都一致,没什么可疑,可见宣明说的是真话。
刘秀笑了笑:“你在静山侯府起阵,静山侯死,朝阳侯不早不晚地率着人赶到,时辰倒也是刚刚好。”
宣明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他不清楚苏仪到底是怎么跟刘秀说的,一旦说法不同,两人之中必有一个犯欺君之罪。这时候容不得他多想,宣明只能先从真话开始说:“静山侯家中有个江湖术士会邪术,无声无息地害死了朝阳侯先派来的两个官员。我之前已经认识了朝阳侯,当时无所依靠,便向朝阳侯送了一个辟邪之符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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