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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相思与谁知 (端言)


  ……
  梦回梦转,前尘旧梦早已随逝者而去,徒留思虑悠悠。
  梦中的舒谨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
  舒陵,我恨你入骨,又怎会不让你尝尝此中滋味。
  飘渺的歌声不知从哪里传来,终是让人满脸冰凉。
  钟楼歌舞中,有人遥举杯;敬上一杯长乐酒,愿你学步佳儿常伴身侧。
  ——
  皇叔,他们说若不爱我,我怎能伤你至此……
  可我却不能回答,若不爱你,你怎能伤我一生。
  一生孤寂,一世落寞。
  炎热的天气到来,知会舒陵离去岁舒谨走的那个寒冷的冬日已经很久了。
  冬至飘雪,万里素白,是贤王的祭礼。
  因没在新年前,贤王的丧礼只能从简,或是等到元宵后再行操办。最后究竟如何选择,如何送葬治丧,那是礼部的事情,舒陵并不知晓。
  中秋月圆,是太子的满月酒。
  舒怀生在夏至,是个健康壮硕的孩子,定能平安长大继承舒氏的江山。
  “陛下!”
  “陛下?”
  舒陵回过神,将怀中已经睡熟的太子交给奶娘,语带温和地向皇后道歉:“青婉,朕走神了。你刚才说了什么?”
  皇后是个柔和的女子,知书达礼,温厚端庄,不辞辛劳地为舒陵管理好这后宫。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日渐消瘦的天子,起身行礼。
  “臣妾逾越,近日怀儿即将满月,臣妾才想起去岁贤王曾差人过来,说是有份礼物要送给怀儿,却未想……贤王就这么突然去了,这事…也就给忘了。”
  天子仍是那副冷漠的样子,面上并无表情;眼里却蒙了一层黑黑的雾气让人看不透,想不明。
  “现在想来,也是长辈的一番心意;故而臣妾斗胆请旨,想召王府管家问问,贤王生前是否有什么交代。”
  “陛下?”许久未见舒陵回答,皇后上月刚产子,有些体力不支,只得小声唤道。
  “哦…”
  舒陵抬手扶起皇后,将她抱上榻,盖上红艳艳的龙凰锦被后;许是觉得那红色有些刺眼,眼里有了些郁色,转头打量着那幅牡丹花卉图。
  “你刚生产,不要太过操劳,这些俗务吩咐宫人去做就行”,轻轻地理了理皇后脸侧的头发,舒陵继续说道:“贤王府那边朕让人去问问,若找着了贺礼,就让人送过来。你且休息会,今日朕还有些政事,就不多陪你了。”
  皇后望着床侧的舒陵,却看不到他的眼底,只得轻轻颔首示意。
  看着一步一步走远的天子,为何却有一种他从未走近自己的感觉?
  故人,旧府。
  门侧跪着两个诚惶诚恐仆从,夜色侵袭了薄衫,让人感觉有些冷。一切都还是当年的模样!
  舒陵走进来时,最先想到的却不是那些久远的回忆,而是去岁策马闯入时飞退的光影;还有那个静静等候的舒谨,也许如今的终于想明白当时那一抹震撼究竟从何而来。
  那时的舒谨,在灿烂的笑中死寂如灰;早已不属于这片广袤的江山,于人世无念。
  福叔早已作古,去岁新提拔的管家少了几分镇定,颤抖着双手打开了书房的锁,谨慎小心地转动座椅上的机关后,便无声退下,只留下几个浅浅的手印。
  灰尘不扬,原来早已落满心房;故人已去,只留时光静静腐烂。
  小小的密室里,没有价值连城的宝物,没有绚丽多彩的壁画。
  只有三个木箱靠着灰色的墙摆放着,舒陵缓步走入,每一步都重重的,似乎要嵌入身下的大地。
  依次打开,左边的箱子不过是些幼时无聊的玩物而已,有他第一次作的诗画、文章;有他幼时亲手编的竹节;也有他曾送的一些小物件,有幼时亲手做的,也有近几年随意赏下的,零零总总塞满了箱子。
  中间的箱子装的是些无用的纸张,一叠一叠的,有的是存档的信纸,写了些各式各样的情报,十几年来送了数千人往生极乐……有的是供词?一项又一项罪状写在上面,让他想起了记忆中的那些人,可笑!他们怎会这般不堪…剩下的就是些往来信件了,有他自己的,也有别人的,舒陵并不打算拆开。
  最后,右边的箱子中却只有一个木盒,盒子里是张薄薄的纸片,写了几个难看的字。
  “死生不见,来世无缘。”
  我不会哭,皇叔;你说过,此生再也不会让小陵流泪。
  呵!
  舒谨,我早知你是个残忍无情之人,为何还对你我之情抱有几分侥幸呢?
  早知你就该如此,临死也不忘讨债,生生要把别人欠你的剜出来陪葬!
  不知我舒陵此刻应该不置一词地一笑而过,还是假意惺惺地叹息一声?
  舒谨,你说我该怎么做?
  怎样做,你才能够满意?
  怎样做,你才不会离开……
  天子独留钟楼,愈一日方出。
  后天子骤染风寒,病情不明,不理朝事。
  皇后携太子舒怀候于帝侧,曾得帝托孤之嘱,泣不成声;然皇后未遵帝之言,静候寝殿不见外臣。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舒璃

  那年,元宵。
  层层帷幔之中,有只手用力地抓向帐外的虚空。
  “小……小陵!”
  “慢些……慢,我受…不,啊!”
  他噬咬着他的肩背,看着那美丽的脖颈无力地扬起又落下,紧紧地,紧紧地将他圈在怀里!他的喘息,他的呻.吟,都让人如此迷恋。
  满身交织的红痕,颓然滑落的汗珠;还有,那无力伸展的肢体,都属于自己!
  缓缓抚摸着那紧致的身躯,搅弄着那柔软的嘴唇。
  看着他高贵的身躯雌伏身下,平日里冷漠的眼神里透着沉醉,难以合拢的嘴角不可控制地流下银线……
  “皇叔!”
  “谨!”
  “我的谨!我要你!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你都是我的!”
  “说!说你是我的,谨!”
  “我…”
  “小陵,我…早就是你的了……”浅浅的叹息,朦胧的光晕,一切都显得那般不真实。
  鲜活的,炽热的,艳丽的,绝望的。
  每一个舒谨都曾属于舒陵,十几年的沉重几近压得这辈子都喘不过气来。
  京郊,雁回山下。
  简陋的农舍中时而传来几声轻咳,在寂静的村落里显得有些突兀。
  “他回宫后,吐血昏迷,高热不退,朝里如今已有些乱了。”
  “主上,您…”,来人带了几分犹豫,但终是说出了心中所想,“您还是去看看吧,那人一直叫着您的名字;说是已经交待过皇后…”
  “若是…唉,怕是晚了!”
  “哦…”
  咳嗽声仍然不绝,太医转身离去;胸前花白的胡子卷成一缕,在风中晃荡着,渐渐走入清晨的薄雾之中。
  是夜,宫中寂静,冷月无星。
  天子寝殿之外,寒灯尽灭。
  五日后,天子醒转,朝局稳定。
  一月后,天子病愈,贤王府更名为重楼。
  自此,舒陵年年夏日,均往京郊行猎。
  如此这般平静了十几年,新朝国力日益强盛,百姓安居富足。
  晋元二十九年,帝于京郊行猎时,遇一弱冠少年,甚喜之;遂认其为子,赐名舒璃,封燕王。
  次年,帝崩,诏天下,传位义子舒璃!举朝皆惊,太子太傅及一众官员长跪勤政殿外,欲觐新君;终太傅及六位同行官员领杖一百,另有漠北军长踞城外。太傅年老体弱,缠绵半月,溘然长逝。
  同年,先帝嫡子舒怀入贤王名下,掌漠北军,世代不得废爵。
  帝崩后未入皇陵,葬于京郊行宫。
  ……
  那年初遇,正是京郊行猎之时。
  “你叫何名?家住哪里,父亲是谁?”
  晋元二十九年,天子才堪堪到了不惑之年,却双鬓如雪,形容枯槁。
  茕茕孑立于这空荡荡的宝座之上,却再也没有人与他并肩而立,浅笑依然。
  “我没有名字,没有家,也没有父亲……”
  少年的语气有些低落,却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鲜活;仿佛春日的骄阳,让他想起了当年那个红衣怒马、仰首高歌的舒谨。
  “我做你的父亲,可好?”
  不等少年回答,天子已扬鞭远去,此后自有仆从妥善安排。
  雁回山顶,俯望京城,还有那座高高的钟楼。他发现,自己竟没有勇气直视那个少年,那张似曾相识的梦中容颜。
  “皇叔,你还是这般不服输,他很像你!”
  “我终于等到你了…”
  “我来陪你,可好?”
  舒陵坐在高高的金殿上,日渐衰老的身体已让他有些看不清殿下少年的神色。
  不知从何时开始,双眼渐渐浑浊,江山社稷却变得如此清晰,成为了此生的依托。
  “佛告曼殊室利:东方去此过十殑伽沙等佛土,有世界名净琉璃,佛号药师琉璃光如来、应、正等觉、明行圆满、善逝、世间解、无上士、调御丈夫、天人师、佛、薄伽梵。曼殊室利,彼世尊药师琉璃光如来,本行菩萨道时,发十二大愿,令诸有情,所求皆得。”天子侧坐在龙椅之上,眼中怔然,看着手中褪色的木盒轻轻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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