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春儿。”
“师兄从书院回来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有心事吗?”
“没什么。”
云倾缓过神来,瞅着黎春带着担忧的神情,微笑着说道。
“就是想着若是能早一些下雪,咱们也能早一些去那梅园看看,春儿一直呆在这估计要闷坏了吧。”
“原来师兄是在想这个啊……”
黎春停顿了一下,笑意盈盈的看着云倾。
“外面的情况,我根本不能出去,师兄又何必对我说谎呢?”
瞧着云倾刚刚的样子,将心中的一个猜测说了出来。
“是他知道我在师兄这儿了吗?”
云倾一愣,接着便释然一笑。
“还真是瞒不住你……今天,他来书院了。”
云倾顿了一下,眉宇间带着一丝犹豫。
“还见到了木夏!”
“是吗……”
黎春轻轻叹口气,闭上又睁开的眸子中一片凄楚。
“他要出手了吗?”
“春儿!”
冰凉的手上一片温热,黎春抬眼瞧见了云倾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忧。
“放心好了,我不会做什么傻事的。”
得到他的应允,云倾才放下心来,心里又隐隐的觉得有哪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只好在送黎春回房之后,吩咐底下的人寸步不离的守着黎春。
天巳王朝定乾三年冬至之后半个月,每三年一届的国试开始。三日后与会合格者参加皇帝亲自出题考核的殿试而后选出三甲。
用过午膳,黎春跟云倾在院子里下棋。
“师兄,今天是殿试的日子吧。”
“春儿,下棋时切勿分心。”
云倾盯着棋盘,执白子的手轻轻一放,脸上尽是得逞的笑。
“不然,小心被吃的一点都不剩哦~”
“呀!”
黎春回过神来,苦着脸看着被巳君堵死的一块棋。可心里却不为之羞恼,他现在更关心的是木夏,他不知道巳君接下来会怎么做,在知道了他的下落后,却没有一点动静,这……这都不像他了。
“不下了!不下了!”
棋下到一半,云倾突然耍赖,甩手不下了。
“师兄,这可就不对了!照师父他老人家说的,师兄现在做的,跟人家如厕没有彻底一样,让人难受。”
黎春放下手上黑子,偏头看着已经站起来的云倾。
“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这粗话来调笑我了!”
云倾一愣,伸出手揉乱了一头的银发,指甲的触感让他有些恍惚,嘴角泄出一丝温柔,但随即就回了一句。
“春儿难道不和我一样吗?虽说在跟我下棋,心里却想着另外的男人~”
说不出百转千回的幽怨,那双在世人口中的寒眸似怨似嗔的瞪了他一眼,黎春狠狠的打了一个寒噤。他这师兄明明是一个世人称赞的浊世佳公子,怎得,一到他这儿就成了如此生冷不忌的人。
“师兄……”
虽说是调笑,可黎春还是感慨他的敏锐。
“师兄说的对,我现在确实没有下棋的心情。”
他在担心今天的殿试,他害怕因为他的原因,木夏会在殿试中发生什么,巳君会放过他吗……
黎春的担忧很快就灵验了。殿试中,笔试第一的木夏,在上前回答皇帝出的题目时,从衣摆间掉出了一本策论,接着他因为在朝堂之上舞弊,期满皇帝被下了大牢,等候刑部审讯,一时间,国都之中人人谈论。
黎春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两日后,一时情急竟又心痛不已,还未痊愈的身子又病倒在床。
“陛下,这木夏欺君罔上罪大恶极,竟视法度无一物,决不可姑息!”
皇宫,御书房内。
巳君坐在案前,下面是就前些日子殿试之上木夏舞弊之事被他召进宫商讨此时的大臣们。看着他们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巳君掩着嘴角的一丝微笑,过了半晌,才幽幽的开口。
“爱卿,说的是。”
是应该严惩,可是他不急,该怎么惩罚他想让春儿告诉他,站在他面前,亲口告诉他该怎么惩罚。
“只是,此时关乎我天巳王朝第一次的国试,不能不严肃对待,既不可姑息养奸,又不能让清白蒙冤。”
说到这儿,底下的大臣们噤了声。按理说,那木夏在大殿之上落出一本策论,这殿上数十位大臣们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看着,怎么到皇帝陛下口中竟有可能成了清白蒙冤?
瞧着底下的大臣噤声,个个面面相觑,巳君收了嘴角的弧度,正色道。
“这件事朕会亲自命人查办,你们先下去吧。”
随机又将刑部尚书留了下来,嘱咐了一句,让他不要对木夏动刑,也不可有什么自作聪明的小动作,只需要关着他就可以了。
刑部尚书虽然心中觉得事有蹊跷,但是皇帝陛下亲自下令,他又怎么能不执行,恭恭敬敬的应了下来,就下去了。
巳君轻轻抚摸着那件狐皮披肩,这是春儿猎的,虽然不是经过他手给他的,可是这是今年他收到的最称心的贺礼。
“陛下,这御花园的梅花开了,昨夜刚刚下了一场雪,如今这梅花在白雪里红艳艳的,着实好看……”
德全一边慢慢磨着墨,一边轻声提议。若是放在前些日子皇帝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可提都不敢提,可现在不知怎的又心情好了,这才大胆稍稍提了一下。
“那也好……”
巳君放下手中的毛笔,活动一下筋骨,身后的德全立马上前替皇帝轻轻的揉捏轻捶起来。巳君闭上眼,歇了一会。
“这整日坐在这儿的,出去看看也好。”
说罢便站了起来,德全赶紧命人将皇帝的大氅拿来,给皇帝披上。
“对了把那件给朕带上。”
巳君走了几步有停了下来,指了指案前的狐皮披肩,等到德全替自己披上那狐皮,巳君才心满意足的出了御书房。
御花园,朵朵朱红的梅花在一层薄雪中,透着点点艳丽,却又在寒冬的映衬下显得清冷高贵,就好像那眉眼含笑带着深情瞅着你,却又令你可望不可即的美人一般,那般的蛊惑撩人!
鼻尖萦绕的是顺着丝丝寒风而来的缕缕香气,只可在不经意中偶得,若是执意去嗅便又不可得了,这般的若即若离。
他记得,春儿也是喜欢梅花的这般姿态,那个轻轻浅浅的人儿,每每自己上朝都会忍不住朝他那儿瞅去,看那个人乖顺的站在下面,有时低头向自己禀报,将雪白的脖颈露出来,他很想在那里留下些痕迹,当然他也这么做了,可每次这样做,那人便会带着含羞带怒的眼神看自己。
“咯吱!”
巳君回过神来,低头一看脚下是一截被他踩断的树枝,往周围看看,原来自己竟不知不觉走进这梅林之中,又想到自己是为何才会这般失了神,便垂下眼脸,幽幽的叹口气。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放下他身为帝王该有的威严和冷静。
“回吧!”
呆在这儿,只会让他想到春儿,这样他害怕自己压不下心中的暴戾,害怕自己不管不顾的把人给虏来,这样他所做的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黎春躺在床上,脑子一遍遍的想象那日朝堂之上的情景,木头那样一个黑白分明的人该是怎样的惊慌失措。
他记得刚刚定居在那村子里的时候,和村子里的孩子动不动就打架,那是自己还不知道其中的缘由,经常责备他,那时他就用一股带着杀气的眼神盯着你,可眼眶里却溢满泪水。直到后来,他知道木头打人是因为其他孩子嘲笑他无父无母,而在他向他道歉的时候,那带着杀气眼神的孩子立刻委屈的留下眼泪,在自己怀里大哭。可如今,他病怏怏的躺在这里,木头若是有了委屈又该找谁呢?
“嗡!”
空气中带着震动的声音,黎春睁开眼睛,抬眼就看见一枚短箭在月色下反着冷冷的光,心中微微一滞,挣扎着起身拔下,箭尖还插着一张叠着的纸。
其实不用看,他也能知道上面的内容,轻轻的展开将那寥寥数行看完,握着纸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
他早猜到这件事跟他脱不了干系!木头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可他没想到如此下作的手段巳君也做的出来!
如今事情的真相在他手里,他若不放,任凭刑部的人怎么查都不会有结果,那么木头就会一辈子呆在牢里,无法陈冤得雪,这对于涉世未深的他来说该是怎样的打击!
“呵呵……”
笑着笑着,便流出泪来。
第二日,趁着云倾从书院还未回来,黎春便起身找个借口出去了,他知道有人跟着他,他也知道那是云倾派来暗中保护他的人。
街市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黎春带着身边的小厮在一家专卖笔墨纸砚的铺子门口停下,抬头瞧着匾上那龙飞凤舞的几个字,看来就是这一家了。
带着小厮进去,还未说明来意,就被人引入后堂,瞧着看见自己就跟看见鬼一样的小林子,黎春笑了笑。
“怎么短短三年就将我忘了吗?”
“公……公……公子!”
小林子看着眼前就跟外面集市上玩杂耍的一样来了个大变活人的黎春,惊讶的连话都说不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