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无奈笑笑:“你偏要这样聪明,叫旁人说什么好?即便他本分,也难保身上无所牵连。我看他对你我并不小心趋奉,对金银珠宝也不见心喜,绝非市井平民;若说富贵子弟,又无娇养倨傲痕迹。溺水之人得救,应心系家人,归心似箭,他却绝口不提留在府中;若说无家可归,为何却衣着富贵?这样蹊跷,定有不寻常的隐情。”
公主不由望着他,明眸流露赞许之色:“王兄心思敏捷,真是聪慧。”
公主从未这样赞人,景王心中一热,但仍旧担忧:“若他家中犯了案子,或是结了仇敌,岂不麻烦?父皇和我都不会放心。”
公主莞尔:“父皇不知,不会担心。至于王兄……难道信不过我?”
景王见她板上钉钉,只得叹了口气:“你啊……就是任性。万事小心才好。你总是锋芒毕露,背后有多少人……”
公主忽然打断他:“王兄,你总关心我,知不知道你背后也有许多人盯着你?前日郑国公夫人上门,想托我在父皇面前进言,让她侄女嫁作景王妃;定国大将军的妹妹也常同她母亲上门,话里话外对王兄倾慕有加。”
景王脸色微微一沉,开口:“多事。”
公主微微一笑,有一丝幸灾乐祸之意,还待开口,忽然侍女来报:“殿下,礼部尚书张大人请两位殿下到府上赏画。还有一句话带给殿下。”
“什么话?”
“此画只应天上有,人间王侯未可求。”
公主与景王对视一眼,齐道:“好大口气!”
☆、闯府
景王与公主出行,排场盛大,即便尚书府同在京都,一个时辰即到,也是大批仆从侍女,头前开路身后随侍,浩浩荡荡。
既是赏画,少不得也带上了画师。殷青玉与其他几名画师随行在轿辇后。
京都热闹,虽然有侍卫开路护驾,仍是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围在路旁,议论纷纷。殷青玉不惯这类熙熙攘攘的情状,只小心低头看路,压根没注意到,前方百姓中一个摇晃的身影,正相向而来。
依次经过身边的百姓,殷青玉没有察觉,有一个人影在与他擦肩而过后,突然一震,踉跄着停下,转身回望远去的队伍。
礼部尚书张同早已等候多时,含笑将公主与景王迎入厅堂,捋须道:“景王殿下刚回京就驾临寒舍,有幸。多日不见,愈见风采!公主——”
瑞阳公主嫣然一笑:“你我上个月才见过,大人就不必谬赞了吧。”
张同会意。“两位殿下必是要单刀直入,看看微臣究竟得了什么宝贝竟敢如此夸口……且请上座,马上就来。”
公主笑道:“若是见了分晓,张大人言过其实,又当如何?”
张同“嘿嘿”两声:“认打认罚,悉听殿下。”
“哦?”这次开口的却是景王,“张大人一把年纪了,我们怎能为难,到时府上的收藏,我和瑞阳一人挑两件就是了。”
张同知道这两个年轻人一向不拘玩笑,也摸着胡须笑起来:“微臣从命。可臣也有一问,若臣没有夸口,两位殿下是不是当有所赏赐?”
公主道:“你说。”
张同沉吟着,扫了一眼座下众人,便笑道:“也不需麻烦,这不是有殿下府上的几位名家么?请一位留在寒舍,如何?”
公主略作思忖。“大人德高望重,饱学风雅,想来他们也对大人心怀仰慕。只是人别于物,还得过问了本人我才好割爱啊。”
“殿□□恤,那是自然的。”张同击掌,有两人将用丝缎盖住的卷轴恭恭敬敬地捧了上来。众人皆等待着一睹庐山真面目,忽然景王听到外头隐隐约约的打斗声,并不像护卫们例行操练,微一敛眉,开口道:“慢!”
张同不解,正在疑惑,此时有家仆慌慌忙忙地跑进来禀告:“老爷,不好了,有人闯进府里,来势汹汹!”
张同吃惊,沉声问:“什么人!”
“小的不知……看着衣着寻常,好像喝醉了……”
尚书府是重臣家苑,护卫极严,寻常人怎能随便闯入,还闹得家丁如此恐慌、不顾贵客在场前来报讯?公主心下闪过一念。
张同眉头一皱,转身向景王和公主请罪道:“殿下恕罪,寒舍有杂事扫兴,容臣去去就来。”之后大步走出厅去。
景王和公主对望一眼,起身跟着走出去。众人随行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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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回廊走过长长的石道,府门处的景象让张同面上一惊,继而顿住脚步。
——出身诗礼簪缨的世家大族,虽见多识广,却从未亲眼目睹这般激烈残酷的景象,更遑论还发生在自己家门……
满地血迹。从大门到石道,到道旁花草。有一株秋芙蓉雪白花朵已被溅成红色,分外惊心。
四五名府中护卫倒在地上,挣扎□□;其余的几名,还在奋力缠斗。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只有一个人。因为打斗,看不清那人面容,张同却感觉到一股明显的煞气迎面而来。他喝道:“你是何人?”
那人充耳不闻,转眼间又有一名护卫丢了兵刃,跌落在地。
张同不由惊怒。“给我拿下,仔细审问!”
张同身后又有几名护卫加入,一时战况更为激烈。刀兵声,人体闷响声,听来异常压抑。景王观看战况,发现闯府之人不但以一敌众,还竟然手无兵刃,应付着四面的刀剑撑到现在。护卫们在主人及贵客面前,迟迟未能拿人,压力颇大,满脸淌汗。而被围之人看来也受了伤,却还顽强异常。
忽然,一道疾光闪来。原来那人在交手时将护卫一截刀尖捏住,随后折断信手挥出,不料刀尖竟直奔公主的方向!
公主的侍卫大惊失色。他们随侍在公主身后,事发突然,刀尖在强劲力道下速度骇人,万万来不及阻挡。眼看刀尖已至公主面前,却骤然撞上一股气劲,折了方向,掉落两丈开外的草丛。
“大胆!”景王以袖袍挥开刀尖后,沉下脸喝道。
公主身后的两名侍卫也护主地跃出去,加入围攻,力求尽快将此人拿下。
尚书府护卫已是千里挑一的好手,公主侍卫则更是精心挑选的大内高手,一时间那人压力陡增,身上的伤立即又多了几处,双臂都在发抖,衣服更是被刀风剑气划得破损不堪。
许是极度艰难的处境更激发了他的斗志,他原本使着夺来的一柄刀,此时把刀一丢,抓住不知谁的钢鞭一借力,横在半空飞旋,仿佛激烈奔涌的漩涡,拳脚过处,四五名护卫被他拦腰击中,纷纷向后退了一步。
景王命令:“□□!”
四名□□手立刻持弓搭箭,对准了包围圈中犹在顽抗不已的男子。尚书张同嘴角边的肌肉不由跳了一跳。景王府上这四名□□手是赫赫有名的“神弓飞矢”,每发必中,从未失手,又兼臂力惊人,一箭射出,石头射得粉碎,两人合抱的大树在百步外被直穿树干而过,箭矢穿过树干犹自飞行不止。
景王道:“活的。”
“是!”齐声一应,与此同时四发钢矢发出急剧的破风声,直直射向刚刚将围攻众人逼退的不速之客。
那人听到风声,本能地将身子一偏。这钢矢非同小可,极重极快,根本容不得人躲闪。
只听一声闷响,一支箭矢射在他左肩,另一支擦着他右臂飞过,衣袖破裂,留下深深的血槽。另两支箭矢竟被他避开一支,踢掉一支!
四名弓箭手先是惊异,继而面上露出一丝惭色。能躲过他们的箭矢,可说前所未有……今日当众失手,实在辜负主人。
再说那人中了一箭,身形一顿,众人都看清了——一名浑身染血的年轻男子。男子只稍稍一顿,便又与围上来的护卫们厮斗起来。
这短暂的一眼,让人群中的殷青玉惊得僵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他是……
——尽管被发丝遮住了小半张脸,还是能一眼认出,这个自己已经认识了二十余年的人!
眼见四名□□手第二轮搭箭张弓,他什么都来不及想,上前在公主身旁跪下:“殿下!饶了他吧……他是我弟弟!”
公主不禁讶异,看了他一眼。
“殿下!求你饶过他吧……殿下……”殷青玉只顾哀求不止。
公主略一蹙眉,抬眼望向前方的激战,开口:“住手!”
四名□□手拉满弦的弓箭顿时引而不发,而前方围攻的护卫们也立即停手。
那人全凭一口气苦苦强撑,此时围攻停止,骤然松懈,便再也无力支持,昏死过去。
“凤……”殷青玉不顾公主还没发话,急忙起身跑上去。只一眼,便僵住了——只见他满身血污,身上衣物几乎褴褛;箭矢钉在肩头,汩汩的鲜血一直流……不止肩头,他的胸腹、双臂、双腿、到处都是伤口,都在渗血,把衣服都浸透了。
他的脸上也是血迹,双眼紧闭,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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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个弟弟,怎么从来不见提起。”公主语气如常,但这淡淡的话语已经昭显了她的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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