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不归听完一愣,不知其中缘由竟是这般。不过那时候两人都还小,并不能想到中间这些曲折,就算是知道了,小孩子之间的感情也是一天三变,或许也并不能改变什么。只是多年后才这般互诉衷肠,两人都不由觉得儿时似乎错过了些什么,一时有些唏嘘。
本是双生芝兰玉树,却不知为何未能相携并肩,反而越行越远,几乎形同陌路。
许久,杨意长叹一声道:“卓兄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你已是天下第一宫的少宫主,我还只是街头一乞儿。被街头地痞追着跌在你跟前,看你锦衣玉饰非富即贵,便求你救命。你比我还要矮上一些,但高贵得不像话,只是看我一眼,就让我觉得自惭形秽。大毛他们嘲笑我不自量力,说我想要攀上你们是白日做梦,只配一辈子做乞丐。你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还告诉我说‘你虽今日是乞儿,他日或许便飞黄腾达’,听得他们目瞪口呆。卓兄一句话,我记了许多年,时至如今,也算还卓兄一个玉言成真。”杨意语调温柔,怀念多于感慨。
卓不归捏了捏手心,依旧垂着眼道:“我那时候只是初看到这话,觉得豪气非常,才说与师父听,其实并不知其究竟。”
杨意愣了一下仍是笑着道:“卓兄何必再计较当日?就算只是卓兄的无心之举,也的的确确是我机缘,是你我的缘分。老宫主是听了你的话才把我带进平原庄,母亲看年幼的我与云弟有两分相似,便收了我做养子,改名杨意,与二弟杨逸‘逸’字同音,以弥补幼子失散之痛。自此我否极泰来,才有今日结局。卓兄是我此生最初也是最重的贵人。”
卓不归道:“你性非池鱼,便是没有遇上我,或许也有其他际遇。我遇上你,亦并未后悔。”
杨意笑得有些失语,过了会儿才幽幽道:“这是卓兄这辈子对我说过的最动听的话。”
卓不归不再回答,只专心致志涂药。
将自己收拾停当,杨意向卓不归道:“我替卓兄把背上也抹上吧。”
卓不归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背过身去。
涂抹的时候,卓不归感觉杨意整个手掌都贴在自己背上。他手掌宽大粗糙,满是拿刀磨出的茧子,但他动作分外轻柔,让人能体会到无比的专注和用心。他为自己涂抹的时间花得比自己为他涂的时间久,不断地逡巡流连,仿佛诉说着什么。这会儿他再没有一贯地插科打诨,但越是反常的安静,却越是磨人。
卓不归慢慢觉得难耐,要出声打断,杨意的手却倏然抽离:“好了卓兄,每一处我都涂得十分认真,绝不会让那些蠢物有亲近卓兄的机会。”
杨意又变回了那个让卓不归讨厌的杨意,眼角眉梢都是挂着笑,但仿佛都不是真心的。
卓不归将包袱拾起来挂在背上,直接跨过线去。只是一顿,便提气朝第一根石柱掠去。
杨意有些反应不及,忙上前两步站在蛇窟边缘。
随着卓不归跃出去,蛇窟沸腾起来,蛇浪翻滚,看的杨意几乎呕吐。眼见卓不归脚落向第一根石柱,柱子上盘着的毒蛇却仍在翘首以待,杨意捏紧了软剑,随时准备掷出。终于在卓不归脚尖落到石柱上方两寸左右,本来吐着信子的毒蛇倏地滑了下去,如同投石入水,引得柱子周围的毒蛇都如水花般散开了一圈。
杨意松了口气,握着软剑的手心全都是汗,融了涂上的药膏,越发有些黏腻。杨意并不在意,在卓不归跳向第二根石柱时,立即跟了上去。
两人身法都是一流,很快穿过蛇窟朝对岸而去。底下毒蛇虽然蠢蠢欲动,但都被药香所慑,纷纷避让。只有一两条不怕死的想要凑近,也被杨意斩落剑下。
得益于慕风的奇药,卓不归一路迅速踏向蛇窟对岸。杨意紧随其后,两人动作轻盈,若非此时都是无衣之身,应该也是有几分曼妙的。二人的动静惊动了毒蛇,虽大多数惧于两人满身药味不敢靠近,也总有零星几条想要以身相试。杨意在剑上也抹了药,被剑尖挑断的毒蛇落下时姿态扭曲,更加证明了药膏的药性。大约毒蛇也是会畏惧的,在四五条同伴被杨意挑了之后,蛇窟的躁动明显平静了许多。
在这般看似安全却又极度惧怕的气氛下,卓不归终于踏上蛇窟对岸的石板。刚一落脚,卓不归察觉有异,忙呼出一声:“小心!”已是一股杀气扑面而至。
☆、女娲庙
卓不归脚尖一沾地,感觉石板微微下沉,而后有机括转动之声,几道寒锋逼迫而来。忙仰身勉强躲过迎面射来的羽箭,又猛然惊觉杨意还在身后,当即复侧身弹起,无物可借,只得用手生生抓住势头最强的两支羽箭。
变故突生,杨意听到卓不归提醒立即挽起一圈剑花,叮叮叮几声响,小箭纷纷被击飞,有的射下蛇窟,余下嵌入石壁当中。小箭劲力颇大,杨意被逼得退后落回倒数第二根石柱。但见卓不归硬抓了两支箭矢被带得后退,险险要脚下落空,当即又跨步上前,往卓不归背上推了一把。卓不归借力站稳,松开手中箭矢,反手抓着杨意手臂把他也带上自己站的石砖。
两人一时贴得极近,杨意转头要确认卓不归安危,一侧脸下巴险些撞上卓不归的鼻子。杨意连忙缩了缩脖子,卓不归还抓着他的手,两人面对面身贴身站在同一块石砖上,□□相对,贴着的皮肤源源不绝感觉到彼此的热汗。大眼瞪小眼,两个一向衣冠严谨的江湖翘楚一时尴尬得要死。
最终卓不归率先冷静,另一只手拿过杨意的软剑往一旁地砖试了试,然后放开杨意,自己站了过去。
方才千钧一发之机,两人配合默契方能化险为夷,若是平时,足以讲出一段联袂闯关的好故事,然卓不归瞄了眼不着寸缕的杨意,又看看□□的自己,只觉得万万不可回想,迅速将背上衣物取下穿好。
杨意见卓不归站开了去,也连忙将衣物穿上。两人整理好衣裳,这才正面相对。
卓不归用剑试探周围,没有发现其他机关。只有一道门,将通路再度锁住。卓杨二人分别查看,发现一个圆形石槽,中间凸起一块,杨意按下去,石门轰隆隆打开,同时身后也传来轰隆声。
卓杨二人回身一看,随着石门打开,蛇窟两侧原本光滑如镜的石壁竟然伸出大约有两块砖厚的石墙,对着延伸,最后合在一起,盖在蛇窟上,不见一丝缝隙,宛如天成。两人小心地查看合拢的地面,只见清一色的青灰色石砖,仿佛原本就是一块平地,看不出丝毫拼接的痕迹。
杨意不禁感慨:“这些机关如此精妙,称得上鬼斧神工,不知当年清衣教花了多少心血才建成。此处当是清衣教最后的屏障,若非九月亲自开启,便是你我,也休想闯得进来。”
卓不归没有应和,却也道:“当年清衣教与中原武林对峙数百年,虽无力平分秋色,但统辖苗疆不在话下。纵观武林,哪个名门大派不是根基深厚,盖因各有法宝神通,才能屹立江湖,清衣教亦不例外。”
杨意道:“这倒不假。如六阳宫或平原庄,若无压箱底的宝贝镇着,又岂能够在江湖上长青不败。”
二人又将目光投向石门之内。石门后也有一段不长的甬道,隐隐传来光亮。
谨慎穿过甬道,发现此处竟是别有洞天!
那光亮不是灯火,也非珠宝的辉光,而是真正的阳光。谁也料想不到,穿越复杂的地宫之后,是一片宽阔的森林,比清衣教驻地更加隐秘,堪称真正的世外桃源。
入眼一片浅水,一根根笔直粗大的石柱矗立在两旁,石柱上缠绕着巨蛇,巨蛇的身子之间,还雕刻了图画。中间铺着圆圆的石墩,刚好露出水面,形如荷叶,很是可爱。
走近一些,杨意看清了石柱上的图画。图画并不美,但十分精致,如远古时的壁画,寥寥几笔勾出栩栩如生的画面。
不过卓杨二人无心欣赏解读柱子上的图画,顺着石墩走过浅水,又见一大片花田。花田四周被与之前所见如出一辙的石柱环绕,其间开着许多寻常花朵。有牡丹有芍药有兰草,可能有一些品种珍贵,但于大家出身的卓杨二人来说,只能说不寻常,还算不得奇花异草。满满一方妍丽,都是能说得出大体名目的,并不见九月所说的五情花。
花田中五颜六色的花朵争芳斗艳,众芳环绕中,可见前方一尊高高矗立的石像。
石像塑的是名女子,长发披散,一手向前斜斜伸出,一手端在胸前,仿佛护着什么。细看之下,她面目十分柔和,闭着双眼,好一副悲天悯人之态。而最引人注意的,是石像人首蛇身,衣袍下刻画出鳞甲片片,随蛇尾一起延伸,消失在花丛之下。
杨意望着石像不禁感慨:“原来这就是女娲庙。虽贵为神,却无香火,连个遮风挡雨的屋顶也没有,如此与世同苦,只为守护一方土地,这才是女娲娘娘真正的慈悲之心吧?”
卓不归也看了看塑像,然后道:“既为神,却要经受风吹雨打,连自己都顾不得,又如何能护住其他。清衣教中人非是善男信女,想要传承的亦不是女娲慈悲。清衣教休养生息多年,如今九月不甘偏安一隅,一心想要染指中原,可见其野心。她为此谋划良多,不惜冒着触怒中原两大砥柱的风险将你我二人引至此处,不说其他,胆量确实可嘉,倒是学了两分女娲补天气势的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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