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离开比较久,我很怕白涟不能适应。我自然不担心侯府里的人亏待他,况且姜惠也说会替我照顾他,但身为父亲,该担心的还是一点不少。
好在我与他说了后,他虽然闷闷不乐了一个晚上,但第二天就调整好了心情,说会在家里等我回来。
不过上船那天,他还是哭了,哭得稀里哗啦的,宝喜抱着他不住哄,还是止不住他连绵不绝的眼泪。
后来齐方朔看不过去了,从宝喜手中接过白涟,轻声与他说了些话,他才慢慢止住哭。
一旁的程小雨古怪地看着我,敏锐道:“为什么齐方朔的儿子叫你爹?”
我:“……”
不仅叫我爹,还跟我姓呢!
萧朗月不以为然道:“我也有两个爹啊!”
“你不一样……”程小雨说一半像是忽然回过味来,目光如电般射向我,“等等!白三谨你不会!!”
我无措道:“……不会什么?”
他左右看了看,勾住我的肩猫到一边压低声音道:“你和齐方朔好了?”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在他的盯视下艰难地点了点头:“嗯!”
他“果然如此”地松开我,嘴里轻啧两声,道:“我就知道!六年前我就知道你这小子对人家有意思!你那时候还跟我装,说要带媳妇儿回去见你师姐,你倒是媳妇儿呢?”
我眼一瞟,冲齐方朔抱着白涟的背影抬了抬下巴,不无骄傲地说:“不就在那儿吗?瞧瞧,多漂亮!”要身段有身段,要容貌有容貌,又能干又聪明,简直完美。
程小雨闻言瞬间翻了个白眼,吐出半截舌头像是受不了的反胃。
上回去仙岛必须船大人多,这回却没这讲究,港口停靠的商船大小适中,既不会太引人注意,也不会显得狭小。
船舱两两一间,我理所当然分到了齐方朔一起。
虽然之前做好了要疰船的心理准备,但当船只真的扬帆出港后,我还是晕的只能趴在船舷上吐得一塌糊涂。
当晚我早早歇在了船舱里,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正闭着眼抵御身体的难受,一只有些冰凉的手就摸上了我的额头。
我睁开眼,见那手要收,一把拉住了,握在手心。
“好点了没?”齐方朔换下了往日的白衣玉冠,换上了更平民化的装扮,发上是我送他的那只黑檀发簪,虽还是气度不凡,但好歹没那么高高在上了。
“让我抱抱就好了。”我拉着他,一路将他拉到我身上,他只好坐在床沿趴我怀里,“你走时和白涟说了什么?”
他侧耳贴在我心口的位置,像是在听我体内的心跳。
“说如果他乖,我们回去就给他带许多漂亮石头,但如果他不乖,就要将他的石头全部没收。”
我忍不住笑出声,胸膛震荡起伏。
齐方朔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你和程小雨又说了什么?”
我一僵,叫他媳妇儿的事是决计不敢提的,只能道:“他看出了你我之间……有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定义与他的关系。
好在齐方朔心领神会:“原来是这个。也没什么不可与人说的,看出来便看出来吧。”
我虽然与齐方朔睡一个船舱,但隔板太薄,加上我如今这副气息奄奄的模样,也不好做什么,第一晚就这么过去了。
到了第二天,有一段海上风浪特别大,我体内也跟着翻江倒海,好不容易压下去点的难过劲儿又涌了上来,只好冲到甲板上去吐。而在不远处与我你吐罢来我开始、相映成趣的另一位“病友”,则是谢天睿。
万万没想到,这天不怕地不怕的红衣少年,竟然也疰了船。
可怜啊,六年前高耸的楼船还能换换楼层住,如今的商船就只好靠自己忍过去了。
连吐了几天,谢天睿已是满脸菜色,我倒是慢慢适应下来,靠着每天嚼银丹草度日。
我也曾与他分享过自己带的那些药草,但好像对他这么严重的疰船症状没什么缓解作用,而且他们燕地人似乎也受不了那股味儿。
有一回我刚嚼完银丹草,嘴里的辛辣味还没褪去,齐方朔就过来亲我,结果亲好了老半天皱着眉没说话,默默去桌边倒了碗水漱口。
漱了几趟,他才勉强开口:“你吃的什么?怎会这般……刺激?”
“银丹草啊,刚喝水的时候可有觉得十分凉快?”我拿出一片叶子给他看。
他接过嗅了嗅,没忍住偏头打了个喷嚏,我笑得不能自抑。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不习惯辛辣的食物或者味道。
去火曦岛时,在船上足足带了个把月,但去东儒就没这么费时了,只用了十天便到了可以停靠的港口。
下船之前我们接受了东儒士兵的例行检查,他们做做样子在船上晃了几圈,看了我们从燕地带来的通商文书,齐英给了他们一袋银子,对方便在文书上盖了印,允许我们下船了。
“这东儒,从上到下都是糊涂蛋!”程小雨啐了口,语气不屑。
“他们不糊涂,咱们怎么能顺利登陆,你还要谢谢他们的糊涂嘞。”周印笑道。
之后我们一行在港口附近马贩子手中买了几匹马,准备往前朝秘宝所在地进发。
“不如我家的马。”萧朗月有些嫌弃地跨上马。
程小雨跟着跨上:“行了,别抱怨了,又不是让你享福来的。”
萧朗月嘴动了动,像是想反驳什么,但最终双唇一抿,还是忍了。一夹马腹,策马朝前跑去。
我控着缰绳来到程小雨身旁,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小乖呢?”
就觉得少了什么,原来是小乖。
程小雨撇撇嘴道:“它今年刚孵出一窝小鹰,这会儿雏鸟还未能离开父母,它要在家照看,所以不能随我一起来。”
我内心一下感慨不已,真所谓岁月不饶人啊,连小乖都有孩子了。
第四十五章
我们一行进了山,往之前测算出来的地点而去。因为走的是深山老林,罕有人至,所以一路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就这么走了两天,等到了地方一看,竟是座看不出年岁的孤坟。墓碑上的字迹已被侵蚀地面目全非,坟包上更是爬满了各种枯藤植物。
周印蹲在墓碑前研究起机关,其他人则在附近警戒放哨,观察地形。
我问齐方朔:“若找到玉玺,侯爷接下来要如何?”
要绊倒宋甫和段棋,光靠一枚玉玺肯定是不行的。
齐方朔目眺远方,并不看我:“朝觐时带给段涅,他知道该怎么用。”
虽然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但我有时候仍会不由自主感到心间苦闷,为了我与齐方朔一直存在的差距。
我现在越来越想成为能与他比肩的存在,段涅那样的,或者越惊鸿那样的,而不是只会躲在他的羽翼下寻求庇护。
等了一会儿,身后传来迟缓的机关移动声,我转身去看,只见坟包从当中分成了两半,中间显出一条可供一人通过的阶梯,通往漆黑的地底。
上面留了些人,其余的拿着火把井然有序地排着队往下走,仍是周印领头。
走到最底下,阶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可以容纳所有人,而一扇高耸的石门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周印又开始研究石门,在门上捣鼓了好一阵。
简直就像回到了六年前,我恍惚地想着。
门开的一瞬间,我仿佛闻到了什么香味,十分甜腻,但又转瞬即逝。
“你闻到什么味儿了吗?”我问身边的齐方朔。
他仔细嗅了嗅,半晌回我:“没有。”
那可能是方才闻错了吧。
我很快把此事抛诸脑后,随着众人一同进到石门内。可能建的比较仓促,这个宝库并没有什么像样的机关,我们轻松就找到了传国玉玺与大量金银。
顺利将东西运回了顺饶,朝觐述职时,齐方朔带着我和白涟去了藤岭,我这时才终于得以见到久仰大名的六殿下段涅本人。
他长得十分好看,苍白的那种好看,花瓣凋零的那种好看。好看的让人背脊发凉,特别是他笑的时候,明明还是好看的,却无端叫我毛骨悚然。
他一直对我笑,还夸赞白涟长得可爱。我心中觉得危险,想远离他,刚要抱走白涟,一把剑刺穿我的身体,鲜血顺着伤口缓缓流下。
我顺着剑刃看过去,看到修长有力的手指,再到雪白的衣袖。
我眨眨眼:“……齐方朔?”
他的脸上没了往日的温情,余下的只剩冷酷。
段涅挨到他身边,握住他另一只手,一脸挑衅地看着我:“你觉得你拥有了他?别闹了,他怎么可能爱上你。你以为你是谁?一切都是骗你的,只是为了你的儿子,只是为了能只好我身体的佛子。”他宛如一条剧毒又美丽的蛇,嘲笑般朝我吐着殷红的蛇信。
儿子?
白涟?!!
我慌张地看向白涟所在,那里只剩下一滩鲜红的血迹,一块莹润的白玉落在其中,红白分明,刺痛了我的双眼。
我发出凄厉的嘶吼,握住剑刃一把从体内退了出去。
“你到底……”我捂着伤口不断后退,心中痛到极致,眼泪不停流下,“齐方朔,你说句话啊!”
齐方朔冷冷看着我,忽地弯起一边唇角,勾着身侧段涅的腰倾身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