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守数载,他又觉得这一辈子旁边会永远有洛慕恒的陪伴,却没想凡人的命如草芥,一转眼便到了头。
杜若堂在洛慕恒死后的若干年,流连凡间,四处寻找,可惜他虽有千年岁月之寿,却无一丝法力,根本无法测出洛慕恒在哪。
前世的洛慕恒有个妹妹,名唤洛慕颜,养了一头狼名唤毛团儿,毛团儿本是天上的战斗神狼,后女子归西,这头狼因尘世的一丝情缘不愿归返天庭,便也在这尘世里留了下来。
直到最近,毛团儿幻化成人形,告诉他有一青年人,长得与洛慕恒一模一样。
杜若堂是个不信皮相之人,但看到李昀那一刻,同样的样貌,同样的神态,他忽然觉得自己是游走在外的孩子,现在仿若又找到了故乡。
李昀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想到自己居然在人家家里被人家的宠物吓到昏倒,自觉有些丢人,躺在床上片刻,决定逃之夭夭。
待他坐起身来,发现苏祈坐在屋子里看书,旁边茶香袅袅,一派自在。
李昀站起身来,硬着头皮道:“真是多又叨饶,在下这就告辞了。”
苏祈看了他一眼,合上书:“李公子的宝贝,在下着实想买,价钱,李公子随意开。”
李昀皱眉想了想:“敢问苏公子,到底是哪一件儿?您也知道,像我们这种做小买卖的,东西杂七杂八,放的久了不记得的也是常事儿。”
苏祈道:“在下愿出一百金,只要那件东西。”
李昀眼睛顿时圆了,心里盘算着,一百金等于三厢宝石,等于自己混吃等死十年八年不成问题……
苏祈摇了摇扇子:“明日,悦来客栈二楼,若李公子肯赏脸,便带上东西过去即可。”
说罢苏祈径自走了出去。
“喂!喂!苏公子还没说是什么东西呢!”李昀扯着脖子喊了一声却无人再回答,只好悻悻然离开苏府。
回家洗漱一番,边吃着百草做的小菜边想,到底这苏祈说的东西,是自己哪件宝贝。
西洋沉海里的西洋货倒是值点银子,几年前得的前朝皇帝的玉牌也算小值价钱,还有些零了吧碎的小玩意,比如本朝最出名的怡红楼姑娘的发簪,上书谏言被皇帝赐死的忠臣牌匾,这些也算值点银子,但这百金是万万不值的。
正在李昀一筹莫展的时候,百草说秋梨儿来了,李昀就将此事与秋梨儿说了此事,秋梨儿转了转眼珠,狡猾的笑了起来:“前几日咱得了宝贝,你怎么就不记得了?”
“你是说那张青兽面具?不成不成,这东西有市无价,年代也新的很,不值钱不值钱。”李昀摇头,这东西年代太近,哪里值钱了。
秋梨儿一个筷头瞧了李昀一下:“笨!这苏祈是什么人,他若不是打探好消息了,管你这穷光蛋要什么东西?咱最近就走这么一趟穴,不是这东西,还会是什么?”
秋梨儿往嘴巴里丢两粒花生,顺道瞥了一眼李昀:“这苏祈,定是为这东西来的。”
李昀叹口气:“手头里也就这东西估摸不出价钱,只能赌一赌了。”
第二日,外面下着沥沥小雨,李昀将面具捂在胸口,走进了悦来客栈,上了二楼后环顾一周发现苏祈还没到,便挑了个位置坐下。
外面凄凄沥沥的小雨从窗台斜撒下来,滴了几滴落在茶盏旁,李昀转头向窗外看去,不经意瞥见坐在近窗位置的一个怪人。
这人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就是不停的在跟一个镜子说话,神神叨叨,分外可笑。
“在看什么?”李昀一回头,发现苏祈的脸庞就在眼前,赶紧起身:“没甚么,不过一个怪人罢了。”
苏祈也顺着窗子望去,也看到了那位对着镜子说话的小公子,愣了一下,然后低低笑了起来。
李昀瞧着苏祈的这抹笑容,心里不知怎的有点不舒服,这抹笑容,几近开心,几近怅然。
“苏公子怎么了?”
苏祈瞧了瞧他:“叫我筱之罢,何必客套。”
李昀舌头打了个圈,到底还是没叫出来。
苏祈也不以为意:“在下要的东西可带了么?”
李昀赶紧拿出那个面具道:“苏兄,此面具一看就有百年历史,纹理古朴,世间少有,若不是看在公子仪表非凡,定非凡人,绝不会将此物转手相送。”
苏祈看了一眼青兽面具,笑了一下,道:“李兄客气了,只是,在下并不知晓这面具有何用处。”
李昀开始拿出自己忽悠人的看家本领:“苏兄有所不知,说起此物,那要从几百年前的瑞德年间说起,据传说,那时候有位才华横溢的才子,名叫杜若堂,皇榜高中成了状元郎,端的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却因为祸事牵连归隐山林,后被新王洛慕恒重请出山,授以重用,据说这是皇帝送与状元郎的东西,据说还是在皇陵中挖出来的。”
苏祈默默的听着,然后笑了一下:“当真?如今的盗墓贼真是胆大,连皇陵都敢窃取。”
李昀哈哈一笑:“这有何难,不过几铲子的事儿。”而后捂住嘴巴不说话了。
苏祈见他如此,不再多问,手里接过青兽面具,对着李昀的脸比了比,而后笑道:“这面具我要了。”
李昀没想过如此顺利:“一百金?”
苏祈道:“一百金。”
苏祈从李昀手里接过青兽面具:“不过,你要随我去个地方。”
李昀点头如捣蒜,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有了这一百金之后要如何分配了。
苏祈看着李昀面带微笑神游的模样,抬手抿了一口茶。
外面小雨依旧没停,被风吹散开来,飘落在酒家的桌子上,远处烟尘淼淼,犹如一幅水墨画儿。
苏祈看着窗外,想起百年前也是这样的天儿,自己想着朝政之事,不留意随手打翻了一个茶盏,洛慕恒一边笑话着自己,一边就着这盏茶画了一幅水墨丹青。
☆、出游
香满楼今日的客人出奇的多,老板也扯着胡子笑开了花。
苏祈带着李昀,管家方伯以及几个随从侍者上了二楼的一个雅间儿。
香满楼的老板识人金贵,摸着胡子琢磨了一会儿,又上前寒暄了几句,然后就瞧出金主乃座上那位神仙般的人物,后面再说话就只瞄着苏祈了,看也不看李昀一眼。
各色好菜更是一应俱全,连跑堂的也显得特别勤快。
李昀低头瞧瞧自己,今日出来的时候特地挑了件瞧上眼的衣衫,怎么着也看不出和苏祈的差别来,李昀又瞧苏祈,穿着淡色长衫,与自己也没什么不同。
难道有钱人的脸上都写着:“我很有钱”四个字样么?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待自己发财后,一定也来这香满楼里挥霍一回,让那小胡子也这么服侍自己一回。
"李兄昨夜可睡的安稳?"苏祈接过来方伯递过来的一杯茶,问道。
李昀按按发疼的脑袋:“说起来怪了,在下一想睡的安稳,昨晚竟一夜多梦魇。”自己这些年来从来一沾枕头就着,昨天却睡得着实不安稳。
"哦?都梦见什么了?"苏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给李昀倒了一杯茶。
“也没什么,梦见自己下了一宿的棋,可笑在下连棋子儿都没摸过,你猜怎么着,在梦里我竟然知道那围棋是一百零八个子儿,早上问过方伯,原来这围棋真真是一百零八个子儿,这可怪了,从没有人告诉在下。”
李昀昨晚睡得早,梦见自己与一个身穿绛红色袍子的青年人在下棋,这一下就是一整夜,那人的样貌模模糊糊,只记得自己悔棋又悔棋,那人倒是好脾气也不吱声,最后貌似说了句:你再悔棋,就罚你去林子里摘梅子。
苏祈唇边弯了一下:“或许上辈子李兄爱下棋也说不定。”
李昀摆摆手:“怎么可能,在下去年在李大仙儿那里算过,上辈子是个冤鬼命,被至亲陷害的不死不活,又是个短命鬼,所以这辈子总跟死物打些交道。”
苏祈想了想,居然笑道:“那位大仙说的也不无道理。”
李昀也乐了:“可不是,说起这李大仙儿,可是个人物!他还算准了在下和东庄孙员外的三女儿有段情缘,你猜怎么着,头几日在下便和那位小姐在观音庙里有了一面之缘!”
想起七日前那次际会,李昀傻笑起来。
孙员外的三女儿闺名孙晓婉,跟她本人温婉的样貌着实相配,圆圆的杏核眼,弯弯的柳叶眉,肌肤赛雪,虽然不是什么国色天仙,但微微一笑的时候也煞是灵动。
那日孙三小姐抽中了一枚上签,李昀也凑上去抽了一支,正和自己抽中的配成一句,大抵是前世有情,后世有缘的道理,解签的时候惹得孙三小姐脸红不已,李昀当下觉着自己桃花露了尖儿,貌似要开了。
苏祈听罢微微笑了起来:“原来还有如此缘分,看来李兄对那孙三小姐满意的紧。”
李昀呵呵一笑,点了点头:“确实好的很。”
然后想想又叹道:“哎,可在下满意又有何用,毕竟自家行当着实见不了光的,想着跟苏兄出来这一趟赚些银子,回头再做些正经买卖,到时候再跟人家姑娘提亲,才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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