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沈心早知道他要问什么,道:“我尽力了,能不能活下来,看他的造化吧。不过呢……你也可以稍宽心,毕竟他失踪了将近一月都没死,也没道理现在死。”
“……”
“哦,对了,他身上骨头断了不少,你可不要轻易移动他。”
“多谢了。”
李冶进了营帐,血腥味还是很重,那军医也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离开。他慢慢跪下来,看着那安静躺着毫无意识的人,心口一阵绞痛。
他打了热水来给他轻轻擦拭脸上的血污,一边擦一边自言自语道:“林如轩……你这人可真是差劲,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半死不活的德性。第一次打仗就伤成这个样子……你还让我以后,怎么相信你?”
“要不……你也别做那将军了,跟我回家吧,反正我也能养得起你……”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唉,你说我怎么就栽在你身上了呢,当初我还以为,咱俩都是玩玩,没想到玩着玩着,竟成真的了。你……”
他突然不说了,因为他发现林如轩的右手不知为何竟紧握成拳,好像攥了什么东西,他尝试去掰却掰不开。
“林如轩,你拿了什么东西?松手,让我看看。”
“……松手啊。”
林如轩像是能感应到他似的,竟真的慢慢松了手,李冶掰开他手掌,却见里面安静躺着一个已经没有了线的桃木护符。
“林如轩!”李冶追上即将出征的林家军,呼哧带喘,“我说你、你这也太仓促了吧?”
林如轩骑在马上,“战事在即,耽搁不得。你有什么事?”
李冶有些尴尬,挠了挠头,“呃……我没、没啥事,我就是来……给你送行。”
“哦……那你还有什么话,赶紧说完,我要走了。”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林如轩微笑道:“没有。不过……看在你这么舍不得我的份上,送你个东西吧。”他说着拿出一枚护身符,又拽出自己脖子上的,拼在一起刚好是一对,“桃木的,驱邪。”
李冶很是意外,眨了眨眼,“你什么时候有这么个东西……”
“家传的,有要事才戴。你收着吧,我这就走了。”
“……哎!哎!你等等啊!”
“别送了!”
李冶看着林如轩策马越走越远,又忍不住大喊了一声:“活着回来!”
“会的!”
活着回来……
你倒是真的,给我活着回来了……
李冶苦笑,唇角却是止不住地下抑,鼻子不知道为什么酸了,有几滴透明的液体顺着下颌滑落在林如轩掌心那块护符上。
“李冶。”
这声音一响起,简直把他吓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顿时僵了身子,头也不敢回,慌里慌张抹掉脸上的泪,结巴道:“你、你怎么在这?!”
“我一直都在。”洛辰窝在营帐另一角,围着被子,“李冶,我决定跟你冰释前嫌。”
“谁、谁他妈要跟你冰释前嫌!”
洛辰夸张地叹了口气,“唉,何苦呢。这么多年,反正我也看开了,多一个仇人不如多一个朋友,何况你……这风流成性的毓王殿下居然能对一个人如此钟情,也是难能可贵。说起来……咱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交个朋友不好吗?”
“谁、谁跟你同病相怜?!至少我喜欢的还是正常人,你、你那是个什么东西!”
洛辰看了一眼身边熟睡的锦上,“他是凤,可不是什么‘东西’。再说了,李冼不还跟龙过呢么,你怎么不说?”
李冶被他噎住,哑口无言。
此时帐帘突然被人掀开,两人一齐看向伏身进来的沈心,后者被他们看得愣了一下:“你们……干嘛这么看我?”
“你怎么又回来了?”
“哟——”她故意拖了个长音,“毓王殿下,您可真是无情无义,我这刚救了你的人,你就这么不待见我,真是让人好伤心呢。”
李冶不想跟她调侃,“你不会是要住在这?”
“不然呢?我又没地方去,总不能和皇上睡一起吧?你们这……”她伸手点了点几人,“四个里面反正有两个是伤患,安全。再者,我替你看着你那情郎,省得他出什么事,你说是吧?”
“……”
沈心也不知从哪搬出一床被褥,在地上铺了,和衣躺下,却又侧过身来,用手撑住头,对洛辰道:“小弟弟,姐姐看你天分不错,不如跟姐姐走吧?”
洛辰莫名其妙,“去哪?”
“跟姐姐去那……”她用另只手拢在唇边,悄声道,“玄、甲、军。”
“啊?那是什么东西?”
“大胤最强。”
“呃?”
沈心感叹一句:“成也玄甲,败也玄甲。”顿了顿,“你若是想给你爹爹报仇,就跟姐姐走。”
“报仇……”洛辰垂下目光,“这仇定是要报的,可是……你怎么能保证,加入你们,就能给我爹报仇?”
“姐姐自然有的是办法。你要知道,陛下是一国之君,他不可能为了你一个人影响到大局,你若想手刃仇人,靠他,是靠不住的。”
“……谢言到底在哪?!”
沈心笑得开怀,“跟姐姐走,姐姐就告诉你。”
洛辰皱着眉,“我……不、不行,锦上的伤还没好,不能再去冒险了,我不去。”
“哦?我可没说你一定要带上他。你跟我走,他,可以留在这里养伤。”
“可是……”
“你自己好好想想。”沈心仰面躺下,拉上被子把自己裹好,“那位林将军伤情稳定之前,我都会留在这里,在这期间,都是你思考的时候,姐姐走之前,你要决定好。不过提醒你,没有第二次机会哦。”
☆、51
“你真要让他去玄羽?”
“是啊,”沈心盘膝坐着,拿起一块果脯放进嘴里,“他又不适合去别的,只有玄羽喽。”
李冼却并不放心,道:“可是……他毕竟是富家少爷,哪里吃得了那般苦?”
“富家少爷又如何?您还是皇上呢,不一样吃得了这军营的苦?而且您想啊,他这几年,被仇家追杀的肯定很凶,可他能一路逃到这里来,说明他还是有些心思的。”
李冼点头,“也有理。不过你还是得决定好了,他要是受不了,你也别逼他,放他回来。”
“那是自然。”她递了一块果脯在他嘴边,他却推开了,道:“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唉,没口福。”她吃完最后一块,擦了擦手,“那情报您看完没有?”
“看完了。”
“有何感想?”
李冼挑眉,“无何感想。”
沈心嘟起嘴,嗔怪道:“唔……太不配合了。”又攀住他的脖子,“您就不想把他叫过来问问?”
李冼赶紧把她从自己身上扯下去,“自然是要问的。塔悍给我们环环设局,这其中猫腻定是少不了,不过现在林如轩没死……估计是要超出他们的预料了,兴许……能是一个克敌制胜的机会。”
她轻嗤一声:“他?哼,没死又能怎样,他那个样子,也跟死没什么两样了。能不能恢复还是个未知数,您还指望他能继续领兵打仗?”
“自然是要指望的。你也不会让他变成个废人,你说是么?”
沈心别过脸去,“您可别想从我这骗走什么好东西,除了您自己出事,我这东西可不给别人用。”
“是吗?哦对了,你跟秦徵打过招呼,说你暂时不回去了?那边那么多事情,你就忍心让他一个人来?”
“当然了。有什么不忍心啊,他那个铁面阎王,谁没事敢惹他?我天天跟他在一起,都快闷死啦!”
李冼笑着摇头。
“好了,”沈心站起身,“我去看看那林小将军,您忙您的。”
战事僵持。
大胤和塔悍互相试探了多次,谁也不敢贸然出兵,雁门关到代州这中间仅仅四十里的路程,却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但这却给林如轩养伤创造了绝佳的机会。
至于沈心点名的那份情报,李冼认真看了,对里面提及的人,也已经暗中命人监视。
他封锁了林如轩没死的消息,就是不知道能够封锁多久,毕竟他们有安插在敌人那边的眼线,就意味着敌人不一定没有。双方各有手段,就看谁,能够笑到最后了。
转眼已是二月初八。
李冼策马站在山巅上,遥遥眺望着群山之中的雁门天险,山峦蜿蜒起伏,关城巍峨耸立,巨砖叠砌,过雁穿云。
初春时节,嫩草吐芽,枯枝逢生,青黄点点,却依旧盖不过这用血肉堆筑的长城关隘所带来的满目肃杀。
“好个雁门关。”
他眯了眯眼睛,跳下马来,轻拍非尘的脖子,非尘用脑袋蹭着他的手,抖了抖鬃毛,走到一边吃草去了。
李冶坐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我说小冼,你没事非来这看什么啊?看了半天,看出什么门道了?”
李冼不理他,也坐下来,自言自语着:“如果我是他们,我一定会选择攻破代州之后直接南下,即便兵力不够,攻下忻晋不能守住,我也一定会攻。哪怕只是掠夺财物、杀害城中百姓,也足以让大胤损失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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