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中,梁相福撑着一把伞,忙不迭的来到了两人面前。
“梁公公?”
浑浑噩噩中,看到眼前出现的一双鞋,云彧眼中一亮,忙抬起头来,看到是梁相福,更是来了精神,连声音都大了几分。
梁相福却是一惊,云公子这模样,着实不算好,头发衣服都被打的透湿,贴在了皮肤上,显得整个人狼狈无比,但最让人心惊的,还是那惨白的脸色,不但泛着青白没有一丝生气,就连嘴唇,也透着纸一般的惨白。
“云公子!”
梁相福声音中都有一丝惊悸。
“梁公公,可是皇上愿意见我了?”云彧眼中神光大盛,但梁相福落在眼中,心中更觉不忍。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他偏过头去,“皇上说了,若是公子爱跪,那想跪多久就多久,只是这见面,却再不必指望。”
见云彧一下呆了,梁相福心头不忍,又说道,“说起来,也是公子来的不巧,正好皇上为了一个难题,和朝中大人们商议了很久,心情也不大好,难免有些脾气,公子还是回去吧,等晚些时候,皇上只怕还是能想明白的。”
云彧怔怔的,很是消化了一会,才将那话完全弄明白。
头脑中一跳一跳的痛,身上更是阵阵冰寒,也说不准是雨水浸透所致,还是其他,云彧勉强将嘴角扯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口中却说道:“原来如此,多谢梁公公了。”
他心头明白,还是那人恼了自己,若是平时,等等也无妨,但落在现在,这所谓的等到凤离天慢慢消了气时,只怕云家的命运已经板上钉钉了。
但就算如此,又能如何?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只怕就是所谓的宿命,非人力不可抗拒。
心底,止不住的有一股绝望涌了上来。
家人如此,爱人如此,事到如今,自己独自苟活,却又有什么意思?
一想到此处,云彧心头,早悲凉的无以复加,他呐呐说道,“这便是命吧……也罢,如此了解,也算是干净……”
横竖天大地大,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而他们一走,自己也没有存活的意义,那既然如此,若是能跟着去,何曾不是一件幸福……
混乱的思绪中,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云彧突然怔怔的呆在了原地,顿时,原本疼到麻木的膝盖,和如坠冰窟的身子,都再没有一丝感觉。
对呀……
若是能跟去,自己就能解脱了……
细细想来,凤离天既然连云家都会处理,那可见自己便不在重要,且他应该也没想过,要逼迫自己活下去吧,如此说来,那解脱一途,也就不太远了……
他身子颤抖的厉害,同时缓缓看向身旁的樱兰,脑中又浑浑噩噩的想,就算如此,只是自己也不能太过痕迹,皇上给的,和自己选的,到底是两回事,若是处理不好,触怒了君王的威严,自己一走倒是洒脱,但遭罪的,只怕便是剩下的樱兰了。
云彧暗暗咬牙。
所幸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健全的人因为疾病过世的也不在少数,何况自己这样早被掏空了底子的人呢。
若是因病,他便再找不到处理人的理由了吧?
想到这里,云彧嘴角噙了一抹笑意,脑中一松,脚下却是一软,顿时跌落在地,人事不知。
樱兰尖叫一声,抢上前去想要搀扶,却那里扶的起来,所幸梁相福还在当地,纵然也是吓了一跳,还没有慌了手脚,他当机立断叫了两个小太监,才将人送回来落闲榭。
韦太医被匆匆叫来,号了脉后,眉头却皱的比先前还要紧。
“病人哀损过度,心脉大伤,状况竟比先前还要差上几分,加上他本就五内失调,外强中干,此刻淋了大雨,染了风寒还好说,若是发起热来,只怕性命堪忧!”
樱兰大惊失色,“太医,还求你救救我家公子!”
说吧,她忙不迭的送上一个荷包,落闲榭如今虽然落魄,但先前皇帝赏赐的财物着实不少,因此在这紧要关头,樱兰手脚也颇为大方。
那韦太医看了一眼,将荷包推了回去,“医者父母心,姑娘不必如此,在下定当竭尽全力便是。”
心中却是微微叹息,这人也是幸好遇到了自己,若不然,只怕这后宫之中,便又要增添一抹亡魂了,也罢,今日这般,也算是还了当日的恩情了。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玉瓶,从中倒出一颗黄豆大小的丸药来,掰开云彧的双唇,塞了进去。
虽只是一瞬,但室内那丹药的异香,却是让人神清气爽。
“我这丸药极为珍贵,你家主子用了,性命眼下大概是无虞了,只是这也只是一时,若还有下次,终是药王复生,只怕也救不回他了。”
樱兰愣愣的看着,所幸她到底是个机灵人,马上便明白过来,千恩万谢的给韦太医道了谢,又说道:“今日受了韦太医大恩,日后定当回报,今日种种,樱兰定当守口如瓶,韦太医尽管放心。”
韦太医有些诧异的看了樱兰一眼,他这是来落闲榭第二次了,却仿佛第一次看到樱兰一样,上下打量了几眼,将樱兰的容貌,牢牢看在了眼中。
“如此却是更好,我这就出去开方,这两日要时时注意,一旦发热,就速速前来找我。”
送走了韦太医,樱兰又赶去取了药,好生折腾了一番,方才坐在了云彧的床沿,这时才发现一阵手足酸软。
“公子,你又是何必……”
看着静静躺在床上,苍白的连呼吸都几乎没有的云彧,樱兰泪如雨下。
而奉天殿,在送走几位大臣后,凤离天终于抬足走出了内殿。
风雨声一传进他的耳中,凤离天脸色就是一变,当下加快了脚步,当来到殿前,看到空无一人的广场时,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
“人呢?”
他虽问的没头没脑,梁相福却自然知道话中所指。
“云公子跪了半日,之前因挺不过而晕过去了,奴才想着,让人晕在这里也不是事,便派人将云公子送回落闲榭去了,奴才胆大妄为,还请皇上责罚。”
梁相福的话,凤离天听得分明,当下瞳孔便是一缩,袖中的手掌,也缓缓握紧。
“晕过去了?”他神色未变,语调更是轻松的仿佛只是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
“是。”梁相福小心的回道:“云公子身子本就有些差,之前晒了日头就有些中暑,后来又淋了一个多时辰的雨……”
他话刚说道这里,却见皇帝突然转身,大踏步的走到内殿去了,当即便愣在了当场,呆了一呆,才忙跟了上去。
小半个时辰后,皇帝遣退所有下人,从暗卫口中得知了已经有太医去诊疗过了,据说情况并不算很危急后,方才放下心来。
既然都让那人吃教训了,那就要给的彻底,若是自己此刻眼巴巴派了人去照料,那人只怕又要恃宠而骄,再干出些得陇望蜀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凤离天便丢开手去,将精力放在了前朝的大事上,不再多管这事。
第126章 羞辱
之后两三日间,云彧又挣扎着去奉天殿前求见,却无一不被拒绝。
几番在殿前挣扎,却连那人一面都见不到,渐渐的,云彧不得不灰了心。
也罢,两人本就不该牵扯在一起的,如今既然那人都肯放手,自己更没有眷恋不去的理由。
只是可惜,那些无辜的性命了。
就在他怅然若失的时候,皇帝也是勃然大怒。
第一次云彧来到殿前,他还可以以为是侍卫疏忽,但连接几次,这个借口便无论如何搪塞不过去了,分明便是有人暗中相助云彧。
没想到他以为固若金汤的皇宫中,那人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这是前来求情倒也罢了,若是又一次逃跑……
一想到这里,他心头不由又怒又怕,目光不禁更是阴沉了几分。
他本不是多疑的性格,但世事历练,加上自身遭遇,早变得阴晴不定,此刻也不去想那人如何能在重重铜墙铁壁中逃脱升天,只想着,要将那人拘禁的更严密才好。
既然人力有漏洞,那……
第二日,梁相福一早便带着圣旨来到了落闲榭,先是将看守落闲榭的侍卫重重惩罚了一通,又捧着新的赏赐,进了正屋。
云彧脸色灰败,看着梁相福手中捧得托盘上那银光闪闪的物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托盘中,分明是一条拇指粗细的链条,精铁所铸,遍体还闪动着冰寒的银光。
这!这这!
凤离天想要干什么!
将他如同畜生一般锁起来么?
“他……这……”
怒到极致,云彧竟无法成句。
梁相福站在床头,低垂了眼帘,恭恭敬敬说道,“皇上吩咐,让玉公子用了此物,以方便在落闲榭里好生休养,免得奔波劳累,至损了身子,却是不好了。”
这话虽说的冠冕堂皇,但内里的践踏羞辱,他何尝不懂,只是他虽并不赞同皇帝的行为,但天子意旨,却又有谁胆敢阻碍。
只是皇上总想着以力服人,这做法或许落到其他人身上也罢了,却偏偏用到了云公子这里,皇上也是真是当局者迷,竟不曾想过,以云公子的骄傲,这事一出,只怕两人便是不死不休之局,为何皇上竟会如此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