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说的婉转,但在凤离天听来,却如一个巴掌拍到了脸上一般。
原本一团温馨的室内,气氛却突然凝固了。
凤离天瞪大了眼,几疑自己听到的,他一手指向云彧,心头却渐渐火起。
这人,是如何知道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心中怒火渐起,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只是云彧此刻刚好低垂了头,看不到凤离天的表情。
空荡荡的室内,只有云彧轻声哀求的声音。
“按理奴才已经是皇上的人,本不该向皇上要求什么,只是云家到底养育了奴才十数年,血脉亲情,轻易无法割舍,且云家自从来到盛京,就一直循规蹈矩,从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近日种种,定然是有人陷害所致,还请皇上明察,还云家一个清白。”
说罢,他深深的叩下头去。
他没有看到,凤离天脸上,却已是一片铁青。
又一次!这人又一次这样!
又是如此!
为了云家,竟然是什么都舍得出去!他之前为了云家,选择了背叛自己,现在为了云家,自然也不吝出卖自己的身子!
自己早该发觉的,这人孤拐的性子,倔坳的脾气,若不是为了云家,怎么会对前段日子还逃之唯恐不及的自己,做出这等低三下四的行为来,可恨自己还以为,他是受到了教训,知道宫中失去了自己的照拂,日子难过,方才懂得低眉顺眼的,对自己百般奉承的。
昨晚的欢喜有多么深,今日的羞辱,就有多么深!
凤离天感到,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痛,心头,更是堵了一团恶气!
枉自己身为堂堂一国之君,坐拥三千佳丽,却不曾想,几次三番,在这人身上,瞎了眼睛!
盛怒之下,凤离天再也没了顾忌,他冷笑一声,口中诛心之言,止不住的倾泻而出。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身份卑贱?既然如此,你哪里来的胆子,竟敢这样非分的要求!”
“云家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你既然承受了东钟百姓的奉养,也该知道些廉耻才是!且不说良心,就光后宫不得干政,你就不该张口!只是从你这种不知感恩的行为,这云家谋逆的行为,只怕是真!”
“原本朕原本还以为,云家诚心归顺我东钟,这次谋逆一事,只怕也别有内情,但如今看你的表现,却是未必,也是,云氏一族,往昔贵为一国之主,自然是自高自大蓄意妄为惯了,种种不法,但从你身上,便可见一斑,如此看来,只怕谋逆之事确实,也未可知!”
他这一番话说的痛快淋漓的话,只是身前跪着那人,脸色却渐渐苍白起来,但凤离天看在眼中,却只觉心头一阵畅快。
还有些意犹未尽,他端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冷哼一声继续骂道。
“依朕看,你也不要做出那副可怜的模样来,认真论起来,朕倒觉得,相比之下,云家更可怜一些,往日一国之君沦为阶下囚也就不提了,本来还有一丝出来的可能,偏今日又受了你这低贱坯子的连累,明日若云家灭家破族,也不知他们九泉之下,能否找到你这个罪魁祸首算账!”
这话如刀剑一般的劈下来,云彧只觉得心中一阵剧痛,他缓缓的弯下身子,将头叩在了地上,手指却紧紧的拧住了衣袖一角。
凤离天还不解气,诛心之言流水般的溢出,只是他后来到底还骂了些什么,云彧却是半点听不真切了。
怎么会……
原来……竟然是自己,连累了家族么?
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若不是当年自己的背叛,激怒了凤离天,东钟未必会对端阳开战,端阳也不会这般快就落得了国破的命运,而云氏一族更不会从高高在上的一国王族,沦为他国的降臣。
之后,若不是想要帮助自己,让自己逃出京城,也不会惹了凤离天发怒,落到了如今的地步。
而如今更是,若不是自己贸然求情,凤离天不会怒火中烧,更不会迁怒,让原本可能保住性命的族人,因为自己的求情,竟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自己为何,永远都是行走在错误的一端?
云彧心头,一阵针扎刀刺般的疼痛。
凤离天是几时离去的,他并不知道,直到许久之后,他被满面惊惶的樱兰扶起,才惶然明白,原来凤离天一行人已经远去了。
“公子,你不要吓奴婢。”
樱兰又是急又是气又是伤心,公子才好了几日,怎会又遇到这样的事情,这不是生生想要断了公子的活路不成。
想到在室外,听到皇帝那怒不可遏的责骂声,樱兰心中,便是一阵阵的疼痛,那样诛心的话,就连她这个局外人听了,也只觉得惊心动魄,何况身在局中的公子呢?
“公子,你醒一醒,咱不要再盼着皇上了成不?公子,咱们好好爱护自己,可好?”
又是拖又是拽,才将云彧弄上了床,一边帮云彧擦脸,樱兰一边泪如雨下。
云彧却只是怔怔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好半响,才轻轻说了一句,“樱兰,我胸口痛。”
说完这话,云彧缓缓的侧过脸去,眼中黯淡的一丝神光也无,就连那出气都浅了,面上更是惨白入纸。
樱兰手抖的无法,面上更是泪如雨下,她慌忙扯过一张薄被,给云彧盖上,往后一转身出了门,就往太医院冲了过去。
好一番折腾,樱兰才寻回来一个年青太医,这还是因为这位太医原是江湖中人,入宫时间并不长,因此倒还有些恻隐之心,若不然,此刻那里有人肯去沾手已经落魄失宠的玉公子。
救治一个玉公子并不打紧,但若是因此得罪了其他贵人,却是极大的麻烦。
樱兰心乱如麻,因此竟没看到,那年青太医初见云彧时,脸上的微微错愕,只是那错愕只是极短的一瞬,若不是刻意观察,只怕也看不出。
那年青太医给云彧号了脉,脸色却不好看,眉间的结是打了又打,当即樱兰一颗心,竟是悬到了喉咙口。
“韦太医,公子情况如何?”
她战战兢兢的问道。
那韦太医年纪不大,也就二十七八年纪,此刻一张瘦长的脸上,很有几分困扰之色,听了此言,他抬眼看了看樱兰,却站起身来,缓步走出了内室。
樱兰忙跟了上去。
“你家公子自小就有心疾,只是后来保养得宜,因此并不明显,只是刚才他应该是受了刺激,急火攻心之下,方才导致旧疾复发,情况着实有些凶险。”
区区数十个字,却让樱兰心胆俱寒,幸好那韦太医又跟着说下去,“所幸缓了过来,倒还有救,等会我先为他施针,之后再开一副药,你煎了让他服下,一时可保无虞,但切记这段时间,病人一定要保持心境平和,若是再度受了刺激,惹起病发……”
言下之意,不问可知。
樱兰双目含泪,谢过太医,心头却是暗暗犯难,要公子保持心态平和,却是谈何容易,旁的不说,就眼前这云家的事情,只怕就是个难以跨越的坎。
但如今也顾不得以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124章 求情
长信宫内,皇后正抱着襁褓中的皇子哄弄着,却突然看到一位嬷嬷快步走了进来,她眯了眯眼,将皇子交给一旁的宫女,才抬起头来。
“可是那里有动静了?”
那嬷嬷走到她近前,小声的将之前落闲榭的事情说了一遍。
皇后眼中爆出精光,口中却露出了解恨的语气。
“这贱人也有今日!真是苍天有眼了!”
那嬷嬷看到皇后面上浮现的解恨之色,斟酌了一下,还是小声说道:“娘娘,虽然如此,也不可大意轻忽,皇上在那人身上用的心力太多,万一若是又回心转意,这段时间我们的努力,可就白费了,照老奴看,还是要想办法再添一把火,彻底废了那人才好。”
想起前日进宫后独擅专宠那人的眉目,皇后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嬷嬷有什么好办法?”
那嬷嬷小声说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趁势而为,云家的事,那人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但皇上的性子又最是倨傲,最不能忍受有人逼迫他,如此,我们不如给那人多创造一点条件,让他多和皇上起冲突,之后的事……”
她附耳在皇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皇后脸色大霁,缓缓点头,自安排人下去办理不提。
却说落闲榭中,当云彧清醒过来时,已经是当天的下午了。
他微微抬眼,看了看天色,“什么时辰了?”
“申时刚到,公子先喝药吧,趁热效果才好。”
樱兰小心翼翼的扶了云彧坐起身,又端了药碗,小心的捧给云彧,云彧看了看那黝黑的药汁,眼中闪过一抹自嘲,但还是接了,一口饮下。
“皇上他……此刻应该闲了吧……”
放下药碗,感受着口中的苦涩,云彧轻声说道。
一般皇帝午后便会下朝,但凤离天励精图治,经常在下午召唤了大臣议事,因此整个下午都在忙碌也未可知。
“公子,你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