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禹成不屑于骗他,说的消息应该都是真的。岳峤这家伙没什么容人的雅量,又是个毫无廉耻、不顾伦常的混蛋,定然会派人对付听松的。
要提醒他小心呀。赵七迷迷糊糊地想。
忽而,他又陷入了混沌,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天门驻地。再等一会儿岳听松就会进来,帮他把被窝弄得暖暖和和。
怎么这样冷呢?
他嘟哝着抱怨了一句。还想着或许是因为在山上的缘故,可迷迷瞪瞪地瞅了瞅外面,才想起自己已经回到赵府了。
屋里燃着蜡烛,到处都红彤彤的,桌上放着一件喜袍。冷风一吹,赵七渐渐反应过来,赵禹成那个脑子有病的家伙似乎说要跟他成亲来着。
对了,他今天还拿着酒。赵七想。之前他一直不近酒色,这回虽然没喝,但那个什么功看来真的快练完了。
赵七情不自禁缩了缩,他不敢想象赵禹成以后会怎么折腾他。
跟岳听松有过那一次之后,他就再不想跟别人做那事了。因为直到那时候他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不用被涂上奇怪的药,不用被戴上稀奇古怪的淫具,只是被单纯地亲吻爱.抚,就可以觉得那么舒服。
想了想,赵七又忍不住把那本书偷偷拿出来,戳戳上面那只虾。
唉,小呆瓜,你这么呆,又这么慢,我都不愿意要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只本就蔫头蔫脑的虾似乎变得更加愁眉苦脸。赵七想象着岳听松做出这幅表情的样子,嘿嘿一笑,又小声道:其实我是骗你的。
可这一次,我……
桌上的蜡烛即将燃尽,一滴烛泪将落未落,无声凝固在冰冷的黑暗之中。
第58章
“……在宫中时,他常常拿出来把玩,似是极为喜爱……”
听着太监们讲着陈年往事,岳听松原本正昏昏欲睡,听到这里,突然浑身一个激灵:“你是说白雪棋身边有一块玉佩?是不是玉质一般,雕工很粗糙。一面画了个人,一面写了些字?”
为首的太监得福连连点头:“是是是,岚王殿下,您可见过?”
不但见过,还给弄丢了。岳听松尴尬地想。
既然如此,那座孤坟里埋的大约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不过这样一来,玉佩丢失,倒是……
得福见他沉吟不语,脸色蓦然一变。
孰料,岳听松挠了挠头,遗憾道:“其实,我已经找到他的坟茔了。”
“坟……”
岳听松见得福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很为他们主仆情深而感动,遂领人去了新砌的坟头,将前因后果细细说了一遍。
得福听闻之后,扑在坟前哭过一场,便请求岳听松允许自己先将白雪棋的遗物带回。岳听松自然求之不得,帮着挖开坟头,重启棺木。这一番折腾,到了快晌午,才终于将两尊大神送上路。
等两人的身影越行越远,岳听松独自一人站在路旁,脸色却渐渐阴沉下来。
他方才记起了一件事。白雪棋被带走时,曾经问过他一句很奇怪的话:“赵七告诉你玉佩的事情了么?”
他说的是哪块玉佩?又为什么会跟赵七有关?
莫非……
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信封上一个龙爪印栩栩如生。神色不定地看了一会儿,他叹口气,又把它重新塞回怀里。
还是先找到赵七再说吧。
岳听松赶到赵府的时候,那里正四处张灯结彩,府内的戒备倒是比往日严了许多。他悄悄绕过几处暗哨,终于潜入赵七的小院。
打开门,他一眼就看到了铺在桌上的大红喜袍,不禁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这是怎么回事?
赵七不在屋里,岳听松索性坐在桌前等他。闲来无事,便忍不住打量这身喜服。布料他认不出来,可看也看得出质地极好,其上蹙金缀珠,繁复奢华,可谓尽显富贵雍容。
按辰国婚制,男服绯红,女服青绿。岳听松再看了两眼,就知道这是为赵七量体裁制,心里暗暗一喜。
原来他还挺着急的么,连衣服都准备好了,莫非跟我一样等不及啦?想了想,岳听松便动手将桌上的喜服卷了起来,打算待会儿一并带走。
因此,赵七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岳听松端坐桌前,手边一个红布卷子。
“你……是你?”赵七先是一喜,又是一愣,慢慢扶着桌子坐下,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尖,“我、我又做梦啦?”
“才两日不见,怎么就这么想我呀?”岳听松笑着问他,“你做了什么关于我的梦?”
“原来才两天……”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在眼前一晃而过,赵七低低笑了笑,手指拨弄着桌上摆着的小灯笼——这是他今年元宵节的时候赢的,还曾经在岳听松面前显摆过。
“嗯,我梦见我被个走入歧途的大怪物抓住,你来救我,让它一口吞了。”他坏兮兮地说着,眼睛里有一股子得意劲,“还好我很厉害,不但自己从怪物手下逃了出去,还回头剖开怪物的肚子,把你也救走了呢!”
岳听松一怔,迟疑地瞅了赵七一眼,又朝外面看了看,突然问:“你们家老爷要成亲,是跟谁?”
“我——”
“哈哈,不知岳贤弟到此,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呀。”
赵七脸色一僵,扭过头去,便见赵禹成缓步而入,赵三等人皆跟在后头。许是人太多的缘故,整间屋子瞬间狭小了许多,压得赵七喘不过气来。
“老爷……”他慌张地站起身,甚至碰倒了椅子,带歪了桌子,那个小灯笼啪地一声落到地上,滴溜溜滚远了。
岳听松看着他们的举动,眉头微微皱了皱。
“赵七叨扰数日,劳烦贤弟照顾,愚兄心中甚是感激。”赵禹成的嘴角噙着一丝笑容,“待我们五日后大婚之时,还希望贤弟务必赏光,来喝杯喜酒才是。”
第59章
岳听松看看赵禹成,又看看赵七,似乎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七,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好歹也是相识一场,这么大的喜事,怎么还要瞒着岳贤弟。”赵禹成摇摇头,虽是责怪,可语气却是宠溺异常,听得赵七泛起了鸡皮疙瘩。
“我……”赵七的喉咙有点干,不知道什么东西堵在那里,只挤出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而这已足以让岳听松得到答案。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思量片刻,方开口问:“是他强迫你的?”
短短一句话,却力逾千钧,连赵七都隐隐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威压。他心中一动,正要开口,却听赵十道:“岳少侠,你现在还是不要随便动用内力的好。外力入体,内息混杂,若是强行催动,怕是会走火入魔的。”
走火入魔?
赵七不懂武功,也不知道赵十是怎么看出来的,可是他听过这个词的厉害,心里不禁抖了抖。再开口时,说话就流利了许多:“当然不是。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跟老爷以前就……好上了,可后来出了点误会,他有些生气。现在误会解开,我们也冰释前嫌,准备成亲啦。”
岳听松极力按捺住怒气:“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让小蒙跟我说成亲的事?”
“什么?”赵七诧异地眨眨眼,“他怎么说的?”
“他说你觉得我很好,让我赶紧跟喜欢的人成亲。”
赵七心里暗骂那小崽子办事稀里糊涂,连句话都传不清楚,赶紧解释道:“我当时是说,我不愿意跟你好了,让你去找个喜欢的人成家。”
“我喜欢的人就是你,你让我去找谁?!”
“咱们之前虽然好了一阵子,但这种事嘛,只要能舒服就可以了,又不是非谁不可。”赵七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劝说道,“你以后遇见的人多了去了,保不准也有喜欢的……”
“够了!”岳听松怒气冲冲打断了他的话,“我以后遇见的人又不是你,怎么会喜欢?”
赵七一时哑然,心里又疼痛又欢喜。可瞅瞅赵禹成的脸色,他还是狠了狠心,笑嘻嘻道:“可我不愿意跟你在一块了呀。别的不说,你们江湖人打上几架,我就吓得连觉都睡不着,哪里有在这里舒服自在?而且老爷对我也很好,赵府又有这么多钱,在这里当个富家翁,不比跟着你四处漂泊要好得多。”
“是啊,岳贤弟。”赵禹成也道,“赵七生性顽劣,若有得罪之处,愚兄先代他赔罪了——不过,你好好想想,他可曾对你剖白过心迹?他向来喜欢玩弄人心,日后我会好好管教的……”
岳听松如遭雷击,神情愣愣的。赵七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在心里,又怎会不知赵禹成所言属实?
他从没对他开口说过喜欢。
赵七见他脸色煞白,不忍再看,快步跑到床边,从被褥底下翻出那本书来。取书的时候,他的手抖得实在厉害,半枚铜钱滑落到被子上,发出极轻的一声响。赵七伸手攥了攥,便将它重新藏回枕头底下,只把书拿了过去。
“给你。”赵七将书递过去,声明道,“我把这东西还给你,咱们就这样两清了。以后我也算是个有身份的人啦,你可别赖上我。”
短短时间内,岳听松似乎已经从方才的打击中缓过神来。
他原本就不是一个会沉溺在悲伤里的人,心胸也比赵七豁达得多,就算一时伤心,也不会持续太久,更不会同赵七一般深陷于旧梦的泥潭,浑浑噩噩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