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扣枕在他房内耗了半天,这才像想起了什麽似的道:“啊,在下竟忘了前辈正要沐浴净身,这水都凉了,如何是好?”
云纵只得道:“不碍事,老朽……待会稍微擦拭下身子便可。”
秦扣枕摇头道:“这却不好,如今天气尚凉,前辈怎可用冷水擦身?适才在下来访之前,恰好吩咐店家烧桶热水,稍候送到我房内,想必现在已经烧好了。前辈若不嫌弃,就到我房内沐浴如何?”
云纵吓一跳,慌忙摆手道:“老朽便是今日不沐浴,也是无妨的。秦公子请自便吧。”
秦扣枕笑吟吟的道:“前辈,你怎的如此紧张?你我都是男子,便是共用一桶水沐浴,也没甚麽要紧。出门在外本就多有不便,前辈如此推拒——莫非有洁癖不成?”
云纵被他一番歪理简直说得无言以对。分明是他胡搅蛮缠,强人所难,却还要一副好心的样子,仿佛云纵这般拒绝,就是不通人情一般。
“公子的好意老朽心领了。”云纵慢慢的开口道,“只是老朽实在不惯与人共浴,时辰已经不早了,还请公子回房吧。”
秦扣枕被他干巴巴的拒绝,也不生气,优雅的站起身,笑道:“既然如此,那秦某也不多加打扰了。前辈也请早些歇息吧,告辞。”
云纵见他莫名其妙而来,莫名其妙而走,实在想不通他葫芦内卖的是什麽药。只得定住心神,用已经凉了的水,稍微擦拭了下身子,便上床就寝了。
等到翌日一早,用过早点之後出了客栈,秦扣枕果然与云纵同上了马车。云纵见他行动利索,委实瞧不出哪里有“旧伤复发”的迹象,不好拆穿他,也只得任凭他在自己身边坐下了。
马车动了起来,却听到一声马嘶声传来。云纵往窗外一瞧,却是蹑影寻不到秦扣枕,被个下人牵著缰绳,显得焦躁不已,不停的用马蹄刨著地面,不肯前行。云纵正暗叹虽然是匹畜生,倒是认主,忽然耳後一阵热热的鼻息袭来,不由扭头一看,唇畔顿时触到一片温热的肌肤,却是秦扣枕也探了头过来看,他这一转头,恰好擦著他的面颊而过。
这一下两人都是怔了,四眼相对,近在咫尺。云纵先回过神来,急忙要退开身子,可他原本就靠著窗坐的,根本无处可退。秦扣枕似乎也惊了一下,身子退开了些许,忽然笑了笑:“前辈……身上好香。”
这句满含轻薄之意的话语一出口,云纵面色陡变。虽然隔著面具看不出来,却是一双眼眸内尽显怒气。
秦扣枕却不以为意一般,继续若无其事的说道:“之前一直没留意,离得近了才闻到。前辈莫非有熏香的习惯麽?”
云纵冷冷道:“是阁下自己身上的香味吧?”
他从来没有往衣服上熏香的习惯,纵使以前身穿道袍之时,会带著些檀香之气,如今早已换做寻常人装扮,况且当初跳下悬崖之时,又在水内浸泡了良久,怎可能身上还带著香气?
他对於秦扣枕这种试探性的调戏之举,实在觉得厌烦不堪,只是忍著没有发作。
秦扣枕微微一笑,总算住了嘴。
行了两日,这日傍晚,一行人等在一处林子里停下休息过夜。秦扣枕几个手下寻了块干净地方,燃起一堆篝火,秦扣枕下了马车,便吩咐拿干粮出来分给众人用食。
云纵也下了马车,远离人群,靠著棵树坐下,默默的计算离京城还有多少天路程。正自出神间,却见一条人影靠了过来,火光照映下,秦扣枕手里拿著几块干粮,一壶水,向他走了过来。
“前辈,”他含笑道,“吃点东西吧。”
一面说,一面将手递给他。云纵不便拒绝,便接了过来,撕开一个饼子,慢慢的放进嘴内咀嚼。
秦扣枕在他身旁坐下了,抬头望著天空出神。
云纵喝了两口水,忽然见秦扣枕的一名属下走了过来,低声对秦扣枕道:“主人,属下有要事报告。”
秦扣枕挑挑眉:“什麽事?”
那人看了云纵一眼,似有犹豫。秦扣枕笑笑道:“无妨,你说吧。”
那人便向前跪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启禀主人,属下适才接到线报,已经发现云上君的踪迹了。”
云纵闻言不由大怔,连秦扣枕似乎也吃了一惊,眉头一皱,催促道:“快说!”
那人又将身子移近了数分,伸手往袖内探去:“消息都在这张纸条内,主人请过目……”忽然从袖内抽出手来,却是握著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的向著秦扣枕扎了过去。
第32章
变故突然,秦扣枕大惊之下,身子急避,却还是被刺中了右腹。他翻腕扣住那人手腕,“哢嚓”一声,那人手骨顿裂,痛得大叫一声,随即被一脚踢翻在地。云纵反应过来,急忙在那人正要挣扎著爬起之前,纵身上前,两下点住了他的穴道。回头一看,秦扣枕半跪在地上,捂住伤口,似乎就要倒下了。
“我去叫人!”云纵转身便往篝火那边奔去,马车上有止血疗伤之药,应当叫人过来救他……
谁知刚一转身,步子尚未迈开,便听到一个带著笑意的声音响起:“别白费力气了,秦教主那些手下,已经自身难保了呢。”
云纵大惊,不知何时,不远处已经站了个人,身後大队人马,正是苏遗水。再纵眼望去,却见篝火旁秦扣枕的数名手下,一个个东倒西歪的躺在了地上。地面上未见血迹,显然不是被人所伤,而是中了迷药。
云纵心下一凛,不由自主便挡在了秦扣枕面前。他戴著面具,苏遗水不认得他,只当他也是瞑华圣教之人。笑了笑,道:“师弟,你这手下倒是一片忠心啊。”
秦扣枕在云纵身後冷哼一声:“苏遗水,你好手段……竟然买通了我的手下,暗算我!”
苏遗水微微一笑:“只怪你自己识人不清。好了,师弟,把瞑华圣教的教主令牌交出来吧。”
他的声音依然十分温柔,脸含笑意,仿佛说的是件极其平常的事一般。
秦扣枕微微哼了一声,显然是身受重伤,极为痛苦,半晌,才勉强开口道:“你这麽想要……就自己过来拿吧。”
苏遗水走近两步,又顿住了脚步,忽然对云纵道:“你从他身上拿来给我。”
他深知这位师弟诡计多端,怕靠近他又遭暗算,便要云纵去拿来给自己。云纵略一迟疑,转身弯下腰,靠近秦扣枕时,忽见他嘴唇动了动,靠近听他在自己耳边低语了几句,手下顿了顿,便探入了他的怀内。
苏遗水站在原地,见云纵在秦扣枕衣裳内摸索了一阵,转过身来,右手拳成一团,握著块东西,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过来。待到只隔三、四步的距离时,忽然手一扬,一团黑乎乎的物体朝著苏遗水劈面扔了过来。
苏遗水大惊,急忙跃身避开。只听“怦”的一声,似乎有什麽炸开,烟雾顿起,霎时间遮住了他的视线。他条件反射的掩住了口鼻,双眼却仍是被熏得刺痛不已,睁不开来。身後众人一片咳嗽之声,想来也是被这烟雾呛得受不住。半晌等到烟雾稍稍散开,定睛一看,哪里还有秦扣枕二人的影子!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马嘶声,苏遗水勉强回头一望,只见秦扣枕和他那名手下,已经飞身上马逃走了。
苏遗水大怒,下令便要追,待到众人翻身上马追上前时,哪里还追得到?那马早已跑得不见了踪影。
大晚上的,山林之内本就难以辩路。蹑影负著秦扣枕和云纵,一阵狂奔,云纵担心秦扣枕的伤势,心下焦急,知道再这麽在马背上颠簸下去,只怕此人就要失血过多而死了。
眼见前面出现一条岔道,云纵勒住缰绳,翻身下马,随即将秦扣枕也扶了下来,将他放在地上,然後牵了蹑影,选了一条小道,在它臀部猛然一拍,蹑影长嘶一声,云纵双手松开缰绳,它便飞奔而去。
云纵回转身来,扶著秦扣枕顺著另一条小道走了一程,听到隐隐传来的追赶之声,便拉著他藏入了道旁的灌木丛中。片刻之後,只见火光亮起,苏遗水带著追兵赶至,在岔道口处停了停,辨认了一番马蹄痕迹後,便顺著另一条道路追了下去。
直到苏遗水等人远去,云纵这才悄悄吐出口气,低头一看,秦扣枕软软的靠在他身上,向著他微微笑道:“多谢前辈。”
云纵皱了皱眉,回想起自己自遇到这人,似乎便不停的处於逃亡的状态下。难道真是上天注定的孽缘不成!当下也不多言,只是从自己怀内掏出一瓶金枪药,却是当日方寂临别之时赠给他,防他在路上受伤时用的。正要去检查秦扣枕的伤势,却见他捂著自己腹部,不肯放手。
云纵愣了愣,正要去拉开他的手,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怎麽秦扣枕扣按在腹部的手上……没有血迹?
不由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自始至终,秦扣枕始终弯腰将手按在腹部之处,一副受了重伤的模样。夜色之中瞧不明白,苏遗水出现之後,云纵又始终挡在秦扣枕身前,是以二人均未怀疑秦扣枕究竟有没有受伤。
仔细一想,立时明白过来。想是秦扣枕虽被刺了一剑不假,恐怕在里衫内另穿了类似於金丝软甲之类的护身之物,因此根本就没有受伤。一察觉此人竟然假装被刺,将他骗得团团转,云纵不由大怒,站起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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