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陪你回北域。
太子直直地看向沈文钰，沈文钰目光扫过来与他交汇之时，仿佛闪烁了一下，然后极快地躲开了他的目光，莫憬也注意到，挑了挑眉，打算在行军路上问。
莫憬与沈文钰提音吁了一声，一夹马肚同时飞奔出去，被甩在后的大军缓缓移动起来跟着他们身后。
直到大军的影子都隐没在滚滚烟尘之中了，皇帝也早早回宫养着了，文武百官才都陆陆续续散了去。
路上，莫憬果然出声问沈文钰。
“文钰。”
“什么事？”
“太子看了你这么久，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咳咳！”沈文钰差点被口水呛住摔下马。
“哎呀我只是好奇，你别激动，别激动嘛。”莫憬嘿嘿笑着，从小在兵营里混出的一点兵痞之气终于忍不住露了出来，总觉得不找两个人呛就手痒似的欠揍。
“将军怎么和市井妇女一样。”多事。沈文钰没理他，手上用马鞭狠抽了马一鞭子，马吃痛飞奔了出去，将身后的莫憬甩得老远，随行的几个其余的中郎将都笑了起来。
莫憬：“……”
怎么还问不得了？
漠北一战断断续续三个月才把进犯的匈奴都给赶了回去，莫憬趁机逼迫他们签订几个不平等条约，保证了大兴往后数百年漠北边关的安宁。
连一开始各种对莫憬使绊子的承荣将军经此一战也明白了自己的不足，幸好那承荣将军不是什么心胸狭隘之人，对莫憬的才能是真正的心服口服，热情痛快地表示了愿“两肋插刀”的诚挚，要不是他年龄都可以做莫憬父亲了，他差点拉着莫憬拜把子，还想着要将自己待嫁闺中的小女儿许给这新一代能撑起大兴的栋梁之才。莫憬头疼地婉拒了，差点承受不住这热情。
而这老皇帝竟不知在急些什么，在莫憬归途就传令让他顺便解决了漠北近邻边关的问题，大大小小不知打了多少仗，这整个大兴都快要让莫憬走遍。而莫憬累在军功册上的功劳与奖赏，已经让京城中的许多人都开始传出一点“功高震主”的飞流短长的话来。
来回加漠北一战不过五月的时间，硬生生被这皇帝拖成了两年。
至莫憬真正回京之时，已经是初春时节。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
☆、待归
莫憬硬撑着回京复职便匆匆回了护国将军府，那道元皇帝好像已经连床都下不得了，就奄奄着躺着他那死守了几十年的高贵的龙床上，莫憬走的时候无意间看了一眼，心下不忍，觉得有点可怜。回去的途中碰到了太子，两人都是一怔，好像想找些什么话说，却又突然说不出口了，好像……隔了太多层。而儿时的一点情谊，怕是远远不够揭开这隔阂的。于是两人都只好默契地朝着对方点头示意，莫憬没顾上行礼，太子也没顾得上注意这一点无礼之举。就这么擦肩而过。
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莫憬回屋后也没更衣，累得直接趴倒在床上，眼皮一阖，预备着去见多日见不着甚是想念的周公。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进来了，轻声推开了门，又轻声合上，莫憬有点心烦，那人好像在他身侧站了许久，紧锁在他身上的目光他能一直感受到，他听到那人好像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累成这样……”是北暕。听这声音，莫憬想，说这话多半皱眉了。可他竟凝不起一点力气再撑起身子跟他调笑几句，将他皱褶起的眉抚平。
北暕没有再继续说话，他轻手轻脚给莫憬褪下外衣，给人挪了个比较舒适的位置，将被子细细给他掖好，动作不算熟练，却极尽温柔细致。
莫憬实在是撑不起一点精力去仔细听察分辨了，脑子一沉，摸黑找周公去了。
莫憬再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屋子里没有点灯，北暕大概是被他传染了睡意，就这么趴在屋中的桌子上睡了。
“啧，傻子，还没入夏呢，也不知道拿点东西盖上。”莫憬嘴上这么说着，动作却放轻了，下床穿鞋，没弄出一点声响，拿了件外袍给他披上，伸手摸了摸他有点冷的脸。
“你去哪？！”北暕还是醒了，紧张地一把抓住莫憬摸上自己脸的手，莫憬刚给他披上的外袍因他动作滑落在地。莫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么紧张我啊？”莫憬轻轻抽出自己的手，随手拉过一个凳子坐在北暕身边，俯下身子捡起那件外袍拍了拍上面的灰，重新披在北暕身上。北暕摇了摇头道：“你穿着吧，我不冷。”
“啧，装，手都冰冷。”莫憬不由分说给他披上，顺手摸了一把北暕的手。
“我天生就这样。北域的人都是。”北暕还是任他摆弄了，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接下来怎么打算？该打的不该打的仗你都去了。”
“你想让我跟你回北域啊。”莫憬笑着看他，听出来了他话里的意思。
“嗯。”
“……”莫憬叹了口气，脸上的笑有点淡，“先不说我现在这个位置能不能去北域，关键是你这个身份，道元皇帝能放你走吗？”
“当初送我来的时候，圣主与道元帝签了二十年的约，二十年到了道元帝就必须得送我回去。”
“这事儿多半被那老皇帝瞒了下来，现在不提是不想放你走呢。”
“他不能不放我，”北暕表情有点严肃，“若是放了我，北域人一向守约，会按照条约上的保证近一百年忠心耿耿做大兴附属国。”
“老皇帝这么多疑，他会信？”
“若是不放，北域就有借口出兵讨伐大兴。”
“啧，你们圣主也是个老滑头啊。”莫憬笑。
“若是时间没记错。三个月后，我就该回北域了。”
“这么快？”莫憬皱眉，略带歉意对着北暕道，“抱歉我可能……”
“你说了会同我回北域的。”北暕打断他的话。
“我是说过，可这是两码事。我如今这个位置，道元帝不太可能同意我和你一起回北域的。况且，除了太子和沈文钰还有一些极少数人，其他人都不知道我俩关系。”莫憬苦笑。
“……”北暕不说话了，定定地看着他。
“行吧行吧我想想办法，”莫憬跟他对着干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倔不过他，受不了他这么看着，笑着伸手往他脑门儿上一戳，“愁死人了。”
北暕稍稍放下心来，但也只是“稍稍”。因为莫憬说过这话后，没事儿人一样还是带着北暕上街四处溜达，也就早朝的时候去混混样子，再到兵部点个卯就大摇大摆带着北暕出去溜达了。
花街柳巷无处不去。
北暕跟着直皱眉，他感觉得到莫憬这样子是装出来的，可是莫憬没有主动给他讲自有他自己的理由，所以北暕没有去问，过了几天他终于有点忍不住了。这天，莫憬照常去兵部闲侃几句就带着北暕去吃熟了的醉仙楼，直到晚上还想去听听戏时，北暕一把拉住了他，脸色说不上好。
莫憬没动，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道：
“走吧，先回宫里里。”
北暕拉着莫憬回了房中，皱眉想问什么，但是他张了张口，还是没能说出来。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莫憬笑了。
“你这几天为什么……要去那些地方。”
“啊，吃醋了呀，”莫憬没个正型儿地笑着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
“……怎么回事。”北暕也没拍开他的手，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扒拉下来，握在手心里低头细细看着。
“立了这么多功劳，我要再勤快点，那就是真的图谋不轨了。”莫憬叹了口气，那人手指触过自己手心的皮肤痒痒的，但还是没抽回手来，“说我不思进取也好，有败风气也好，至少比功高震主强，动不动就会威胁皇帝的宝座，要把我除了。”
“累吗？”北暕沉默了一会儿，问他。
“这么小心算计着，谁都累啊。”
“那就和我回北域。”
“哎呦宝贝儿你还揪着这事不放呢，”莫憬乐了，“我说我会想办法就一定会想办法去弄。你放心，只要我还没死，就一定去北域找你，我要是死了，也得让人把尸体给我运回北域给您老人家看看不是？”
“……”北暕不悦地看他一眼，明显不喜欢他这么晦气咒自己的话。
“哎，不说这么多——诶你干什么！”北暕捧起莫憬的手，在他指尖轻轻咬了一口，莫憬差点没跳起来，强忍着一身鸡皮疙瘩坐回去，翻了个白眼，“怎么这么腻歪……”然后一侧头便对上了北暕的眼睛，或许因是北域人的缘故，他的眼睛不是纯色的黑，浅棕色的眸子，平日看不出来，阳光底下看着颜色到像是一块极珍贵的琥珀，再封存上一点午夜的划过流星余下的奕奕星光，让人忍不住深陷进去。
“……果然是春天到了。”莫憬小声骂了一句，北暕没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
“那……”北暕小心翼翼凑近他，却没敢动。
“……嗯。”莫憬沉默挣扎一会儿，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应了，自己还没来得及听到声音反应过来，便被北暕放到床上，那件外袍落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