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很温暖,充满希望,对流离失所了太久太久的我伸出了手。
可是晚了,我已经明白希望于我,只是作践和□□身心的东西。
我吃完面条,从怀里翻出一颗小小的明珠。
“这个还请春华姐收下。”她正要推拒,我忙道:“算是我给未来的小侄的一点礼物。”
她哭笑不得地收下了。
我起身告辞,她长睫一眨,带出了泪花,拉住我的衣袖。
“春华姐,谢谢你。若有来世,阿荣只盼为你亲弟,护你一生祥和安定。”
当下的悲欢离合令人百感交集,但面对命运的痛苦空茫谁也帮不了自己。聪明人能不走折远的弯路,把日子过的圆满,但是对蠢笨的人,只能飞蛾扑火一样地,愚蠢又壮烈地活着。
是对是错谁也不能判定。
我知道这是我和她们最后一次相见了,这一次不算不告而别。
我由此感谢浅秋。
世界上哪里会有这样的巧合和重逢,若有也是人精心安排好的。
我半瞎着眼,不知走到了哪里。
直到夜色渐渐暗了,我眼睛才能视物了。
我站在一处水堤旁,岸边杨柳青青,上游漂下许多大大小小形态迥异的花灯,很是漂亮。
我痴痴地看着。
“这位公子为何一个人站在此处?”一位船夫驾着船慢慢滑过,在我身边停下来,“要想放花灯,得往上游走。”
“多谢。”
许是我还是没动,船夫起了好奇心,将船靠了过来。
“我可送公子一程。”
我沉默地看着这个,好心的,面目模糊的船夫,为难地皱眉:“多谢,可我并不想放花灯。”
“为什么,花灯求姻缘求平安为亡者祈福,公子难道是神仙,无欲无求不成?”
我思索了一会儿,踏上了他的船。
“那就麻烦船夫了。”
船夫的技术很好,即使是逆流而上,速度也丝毫不慢,很快便驶到灯火阑珊的地方。
“公子,到岸了。”
我从怀里掏出小珠递给他,“抱歉我身上没有银子。”
好心的船家摇摇头,不收。
我好笑地想,这是怎么,难道我手里哪里不是价值连城的珠宝?怎么人人都嫌弃啊。
“公子若是要付酬劳,便把你手腕上的素带给我吧。”
我手上缠着的素带是我取下的眼巾,就是一条普通的布带而已。
我爽快地取下递给他,只不知他要这布带作何用。
他拿着布带,带在额上,束住自己掉下的乱发。
“告辞,祝愿公子今晚开心。”
他笑着把船摇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后多了的长长发带,不知哪里觉得违和。直到他消失在夜色里,我才回过神来,不知自己在看什么。
拍了拍额头,转身去逛市集。
可还没走几步,忽地人群慌乱地跑动起来,震耳欲聋的击鼓敲锣生靠近。
“捉拿嫌犯!闲人回避!”
“捉拿嫌犯!闲人回避!”
我被人群差些挤到水里,紧要关头一位陌生男子推了我一把,轻念了声:“殿下得罪了。”是暗卫!接着便搂着我的腰很快地从人群里挤了出去,几个跳跃,便将我带到一片荒凉处。重新拿出一条布带遮住了眼睛,将我带回了地宫。
果不其然,浅秋等着我。
他笑意盈盈地趟在我的床上,似乎喝了点酒,有些微醺地问我玩得可开心。
我点头。
他道:“过来。”
我走了过去,不小心拌到一旁的矮桌,丢脸地摔了过去,一头撞到他膝盖上。
他把我扶好,哭笑不得地取下我眼上的布带。
“怎地回来不取下来?这么不愿意看到我?”
和他平静的语气不同,他眼睛里深意十足。只要我说得不对,他就要杀了我一样。
我跪坐在地上,平静道:“不敢。”
他似乎累极,不想和我争口舌。他往旁躺了一些,让我睡上去。
“来,陪哥睡一会。”
我直挺挺地站着,没有动的意思。
“不敢。”
“你小时,最喜欢来找我午睡,每到了雨夜,便哭闹着要我来陪。”他眼睛很亮,比一旁的明珠更甚,我才发现他瘦了许多,脸颊都已有凹陷的阴影了。
“我不记得。”
“是嘛?”他抬起胳膊捂住自己的眼睛,“其实是骗你的,你小时候最讨厌我了,第一眼看到我就冲我吐唾沫。”
“。。。。。。”
我决定不去听他说这些废话了,走神地站在那里,等他觉得没意思了就走了。
可他忽然伸手将我拉进怀里。
我剧烈地挣扎都被镇压了,他说:“好了别动了,真的,陪哥哥一会儿,就一会儿。”
我不想陪他玩这样的兄友弟恭的游戏,又挣脱不得,只好闭上眼睛,表示拒绝。
他也不在意,好像抱着我就满足了。
“见到了春华他们了,开心么?”
“。。。。。。”
又把玩我的头发,说道:“今日是母妃最喜欢的乞巧节,可有去放花灯。”
“。。。。。。”我不信暗卫没有把我的行踪告诉他。
“女子在今日,会将缝制好的发带送予心上人。”
我猛地睁开眼睛,腰上的手越发地紧了。
“真是伤心,长这么大,从未有人送我过。”他凄哀地说道。
我总算明白过来,他是嫉妒我将眼巾给了一个陌生的船夫,那船夫还带到了头上。。。。。
那船夫。。。。。
我震惊地睁大眼睛!
“这位公子为何一个人站在此处?”
“要想放花灯,得往上游走。”
“我可送公子一程。”
“花灯求姻缘求平安为亡者祈福,公子难道是神仙,无欲无求不成?”
“公子若是要付酬劳,便把你手腕上的素带给我吧。”
“阿荣,我问你,二十年前你平平安安睡在陵园里,可尝过追捕和折磨之苦?十年前,你安安心心在澜园长大,可有吃一丝流落之苦?我南郡复国,可有要你做什么牺牲什么?你在地宫,你要什么我没给你?你要想着那人到几时?你要恨我到几时?!”他似乎又变成那个柔弱的需要照顾保护的澜园公子。
我心中绞痛,说道:“如何可以,二十年前就让该我死去。”
“我也会累啊。”他心灰意冷道。
他放开我,我也没有如想的那样马上站起来离开。
我想我真的很难恨一个人。不管是羲和,还是浅秋。
我陪着他哭。
我脑子里陆陆续续钻出一些回忆。比如两人一起躺在荷花池中的凉亭中,他拥我在怀,一女子带着清甜香味缓缓走来,比如雷雨夜里我哭着去找父皇母妃,最后被哥哥抱走轻哄,比如那个灭国之夜,南郡皇宫里空无一人,母妃缓缓走进宫殿,父皇垂头坐在那里,她拖曳的长长裙摆华丽美丽,回头告诉我要好好活下去。
这些以前都是梦。
大约在我死去的那个十年里,担心自己会全部忘记,才会一遍一遍在梦里提醒自己,要记得啊,你曾经是个很幸福的很幸福的孩子。
这样在此后的苦涩的岁月里,能够轻尝一口甜。
可到现在,这甜也是泛苦的。
“繁华如梦的王都,奢侈浮华的皇宫,富足的百姓,勤政的臣子,开明的皇帝,一座妖都,一个巫国。我们的母妃早就疯了,在父皇死的那时候,就疯了。生死人肉白骨,违禁秘术也只能让父皇多活了十年。”
十年,我猛地坐了起来,愣愣地看着他。
“母妃力排众议生下你,费尽心血将你养大。”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你会没有呼吸,没有温度地死去十年?”
“因为只有这暗无天日的死人洞谷能养活你。”
“这就是真相,这就是南郡国埋葬的秘密,阿荣。”
作者有话要说: 粗长更补偿! 然后!有双更!
☆、第 45 章
感到自己如同一面破碎的镜子,连惨叫都没了力气。
“十二年前,你从棺材里爬起来,如同木偶一样看着我。我就知道,你什么都忘记了。我将你带到一个农户家,又怕你吃不饱穿不暖,身体异于常人被人发现,几番踟蹰,才决心将你带回澜园,派了年纪最小的虹彦照顾你。”
“羲和怀疑我和血影楼的牵连,李大人那件事是我的不是,后来我被羲和囚禁,让你受苦了。”
我仿佛又回到那个监牢,不停地昏迷和醒来,在此中间隙中忍受折磨,像是从生走到死,又从死走回生,心底里渴求着谁能救救我,却只能如爬虫一样蜷缩在地面上,那样的噩运现在再想,所有痛苦其实是一片空白的。
“再后来,我们离开京都。你跟着我们,血影楼不好下手,我便将你暂时放下,想先杀了羲和再去找你。可是后来找不到了。”
我那个时候告诉自己要活下去,背着羲和,第一次明白为人的力量,爱人的力量。我恍然,原来过了这么久了,我已经想不起我曾经走过的那些路,还有那座承诺过要回去的茅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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