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用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道:“可是为什么我,这里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因为你从心里也不愿意他来到这世上,”李绯默然地答道,“不过他就算没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身后的门里突然传出一声巨响,是一只铜鼎摔倒在地上,撞击出来的声音。李玄忙回身,见那大厅的门猛地被推开,李正雅立在大厅中央,举起右手,做了个手势,说:“把人给拖下去吧。”
几名护卫从李玄身后蜂拥而上,一把拧住那太医的手臂,将太医按到在地。太医伸着他的脖子,尖声道:“陛下,陛下真的不是我干的,我,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东西会在我的药里,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啊……”
李正雅道:“我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但是你刚解释了半天,我只听到你的遮遮掩掩,这不是谎言,是什么?”说完将一把红色的药材甩在太医的脸上。然后抬手做了个手势,将人给拖下去。
太医一边哭一边喊着,见李玄站在门外,忙一把抱住李玄的腿,喊道:“安王殿下,安王殿下啊,您,您快给我说几句话啊……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药是从哪儿来的。安王殿下,您儿时生病,都是我给您煎的药,您不爱吃苦的东西,都是我给您想办法让药味变甜。我,我对您,对圣上的心思,天地可鉴天地可鉴啊!”
李玄蹲下身子,道:“那太医便快将事情解释清楚,你早上给湘妃开的药里面,究竟是为什么混进去了这东西?”
太医被李玄这么一问,急的两眼通红,他的手被反拧着,只能伸着脖子在地上给李玄重重的磕头,一边磕,一边说:“我是真的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
“够了!”李正雅在厅上大吼道,“你还跟他说些什么?事情现在是明明白白的!”李正雅突然冷笑了一声,道:“我给过你机会,如果你如实招了,也能死的痛快点。但我真没想到,你真是忠心耿耿,不过你忠心的是另一个主子!”说罢李正雅重重地往面前的案上拍去,发出一声巨响。
太医的脸色微变,他又开始磕起头来,他的额头渐渐渗出血丝,那血顺着额前的纹路肆意流淌起来,让他的脸猩红得有些可怖。
这时,有位小太监兢兢战战地走上前来,他才进了大厅几步,便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那太监将身子匍匐着,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禀皇上,湘妃,湘妃的孩子没了……”
这细不可闻的声音穿进了厅上所有人的耳朵里,所有人都听见了,却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敢露出一丝表情。这话语像是一颗掷入深潭的石子,咕噜咕噜的沉了下去,一会儿便没了音讯,明明这水下是一片波澜,表面上却静的像一只铜镜。
“拖下去。”李正雅冰冷的声音打破厅上的死寂。
太医扑在地上痛哭起来,道:“陛下,陛下,真的不是我干的……”
李正雅淡淡说道:“是不是你干的,如今已没什么意义了。是他们赢了,是你们赢了。”
太医被这么拖拽着,膝盖一下一下的磕在宫殿下的台阶上,没磕一下便发出一声钝响。就在太医马上要拖出去的时候,太医突然大声说道:“我说,我说,是皇后,是皇后让我干的。”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李正雅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晴不定,却半晌未曾发声。李玄大火,一把揪住太医的衣领,喝道:“你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太医瞪着血红的眼睛,绝望地望向李玄,从嘴里挤出同样的两个字:“皇后,是皇后让我干的。”
孩子不能进宗庙,只能在后山上这么埋了。是一个小太监埋的,就埋在李玄幼年时用石头压草的地方,那太监用小锄头在地上锄了一个洞,将那一小包肉放了进去,然后将土给盖上,压实了。那小太监对一旁的小宫女说:“你知道吗?死过人的地方花草长得特别好。”那小宫女听了脸吓得惨白,用拳头敲那小太监的肩头,尖声道:“你太讨厌了,吓死我了!”
太医被关进地牢里,每日便两手扒着门上的铁柱,眼巴巴的看着外面的狱卒,只要那位倒霉狱卒回头看他了,他便不停地问:“今日有人来看我吗?有人来看我吗?”
倒霉狱卒将手里的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摔,喝道:“还能不能让人吃一口饭了?”
太医被喝得一哆嗦,道:“今日,今日也没人来看我吗?”
“没人看你!你别瞎指望了,好好在牢里待几日吧,要我说,”狱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从上往下蔑视地瞧了太医一眼,道:“你也没几日的活头了。”
太医听了,垂下了头,脑袋耷拉在门框边上,像是个吊死鬼的脑袋。
突然门外进来了一个人,他跟狱卒说了几句,从袖口里逃出一包东西塞到狱卒的手里,狱卒将那包沉甸甸的东西收起来,谄媚地弯着腰一笑,退了下去。
牢房里便只剩两个人,那人回身,走到太医的牢房外,开口道:“你是在等谁来看你?”
太医低着头,身形微颤,道:“反正不是在等你。”
“我知道,”那人答道,“你是在等王大人吧?”
太医半晌没说话,僵着身子靠在门框上,一动也不动,只差没伸出舌头装成吊死鬼了。
“李总督,你到底想怎么样?”
“没想怎么样,只是想来看看你。”李修齐答道。
太医冷笑,道:“来看看我?是想看我死了没吧?”
李修齐点点头,道:“是的,真遗憾,你没死。不过……”李修齐微顿,接着说道:“也差不多了。”
太医道:“李总督,有件事儿我一直想不明白。凭李总督的聪明才智,怎么说也不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大家心里都如明镜似的清楚,这皇位安王是没戏了的,为什么李总督还非要站在他那一边?”
李修齐一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太医道:“便看在我是个将死之人的份上?”
李修齐道:“既然是将死之人了,那便更没必要告诉你。”
太医道:“那我便告诉你,你选错了,肯定选错了,到时候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也不会比我好到哪儿去。”太医突然抬起那双黯然的眼睛,像一条蛇一样看着李修齐,道:“到时候,你会后悔,很后悔,后悔为什么要这么一意孤行。你以为你是谁?怎么可能所有人都错了,就你对了?你也太过自大了。”
李修齐道:“我从没说过我想选对的那个。”
太医微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修齐道:“你不必知道,也不用知道。我今日来不是和你说这些的。”
“那是说什么?”
李修齐从衣袖里掏出一块玉佩,掷在了地上,道:“说这个的。”
那玉佩滚到太医的脚边,太医伸手拾了起来,惊愕地问道:“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李修齐面无表情地反问道:“你说呢?”
太医的额间渗出汗珠,他的手有些颤抖,攥着那玉佩,低声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李修齐道:“这个太医暂时不用担心,令郎现在一切安好。”
“他在哪里?”太医提高嗓音,瞪着愤怒的眼眸,再次问道。
“这个你不用知道,你只用知道,如果接下来的话你不好好答,我就不能保证令郎还是和现在一样毫发无损了。”
太医咬着牙的后床,不肯言语。
李修齐便接着说道:“令郎还真有太医当年的风范,尤其是那双手,就算以后不是和太医一样举针行医,也是能提笔写字。你说这双手上五根又白又长的指头,我是先砍下哪一根给太医来看,才能让太医信呢?哦,对了!”李修齐想想起来什么似的,道:“我忘了太医的医术那么的高明,一定是有办法把令郎的手指头给缝回去的,哎,是我失策了……”
太医的脸渐渐失了血色,他的双唇抖动了一会儿,自嘲地一笑,道:“李总督,你真狠。”
李修齐微微一笑,道:“谁叫人都是这样?威胁比利诱的威力大多了,我不是王大人,我拿不出多少金银财宝诱惑你,我只能用这样的方法,但是这方法的确有效,不是吗?”
太医深吸了口气,道:“李总督想问什么?”
“我要知道一个破绽。”
“破绽?”
“是的,一个破绽,再高明的计谋都有一个破绽。但是我现在没有时间去找你们的破绽,所以我要你直接告诉我。”
“没有,”太医道,“这一次没有破绽,药是特地从清州国运来的,药也是我亲自熬煎的,没有经过第二个人的手。这整件事儿只有我和朱大人知道,我是不会说的,朱大人也不会。”
李修齐道:“每一个计谋都有破绽,这一次也不可能有例外。你的药是从谁那里买的?”
太医微微一笑,道:“药是我亲自摘的。这件事儿三个月前边开始准备了,不会有任何漏洞。”
李修齐微忖,他的心里不由有些紧张,他从未想过如果从太医这里找不到王元的把柄该怎么办。李修齐道:“很好,很好,我明日将令郎的食指给带过来,太医估计就想出破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