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齐点点头,道:“有过一面之缘,”这一带的知府姓白,单名一个源。李修齐从京城派遣到南部当总督时白源曾接待过他,白源今年已经年过半百,有些发福,一张脸圆得有些油腻,而且非常有把女儿嫁给李修齐的意思,当然这件事不能让李玄知道了。
李玄点点头,道:“是吗?你们怎么见过的?”
“来南方的路上白知府接待过我,”说罢李修齐从袖里掏出一个小玩意,递给了李玄。李玄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个镂空核桃的剑穗,李玄细细一看,这核桃上镂刻着一个“李”字。李玄一愣,道:“这是哪儿来的?送给我的吗?”
那核桃做工一般,字也刻得歪歪扭扭,李玄心想着李修齐应该不会送他这种东西。
李修齐摇了摇头,道:“这是那群山贼掉下的。”
李玄一听,正色道:“‘李’……还是本家呢……”
李修齐道:“这李是大姓,这群人也姓李也不足为奇……”话是这么说,但李修齐总是觉得世上哪里有这么多的巧合,虽然现在这群喽啰还成不了气候,难保他日不会是个祸患。
李玄倒是没再细想,而是说道:“也是,他们那群小毛贼的三脚猫功夫,一看就是刚上山不久的。我估计他们应该是这附近那个村落里的人,受了官府的欺负,心里不爽,便干起了杀人越活的事儿。”说完便闭目养神起来,他背上的伤还没全好,有些嗜睡,总是这么坐在车上颠着颠着便困了。这车子走得慢,药材早已经赶回去了,李玄这架马车还没见着军营的影子。不过李玄觉得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但是一想着营里还有病着的五娃,又想快些到了。
李修齐见李玄累了,便不再作声,将那只核桃给收了起来,撩开车帘到外面去了。他对跟在车后边的小兵说道:“你去查一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山寨土匪之类的贼窝子,”然后将袖里的核桃掏出来给小兵看了看,接着说道:“要是看到这样的剑穗,也在心里记着,顺藤摸瓜,能找着点蛛丝马迹便找着些蛛丝马迹,然后事无巨细都跟我说。”那小兵比较机灵,一双眼睛盯着那核桃一看,便点头道都记住了。
车轱辘接着转,往南又行了几里。李玄渐渐醒了,他突然闻着一股尤其熟悉的糯米糕的香甜味儿,这香味一下子唤醒了他的馋虫,打跑了他的瞌睡,他一个机灵坐起身子,觉得这事儿总有哪里不对劲。
糯米糕是只有安川镇上才有的卖,但他们是要回军营的,能闻到这股味道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李修齐给他上镇里买了,李玄想着心里一阵感动,心想,怎么又这么贴心的人,得夫如此,夫复何求啊?
这时李修齐掀开车帘,侧身对李玄说道:“殿下,我们到了。”
李玄的眼睛正在李修齐的身上滴溜溜直转,他想这糯米糕是被藏到哪里去了,却见李修齐两手空空的有些迷茫的看着他,似乎再问:“殿下怎么还不下车?”
李玄便从车上出来,一出来便看见红匾上写着四个大字:福门客栈。这客栈修得是恢宏大气,大红门上挂着大红灯笼还贴着倒写的“福”字,李玄一愣,扭头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要回军营吗?”
李修齐答道:“殿下您现在刚身受重伤,身体还很虚弱,营地里有太多病人,怕殿下一不小心染上了。”
“那你呢?你身体也不好,你怎么要回去呢?”李玄突然笑了一下,道:“到现在,你还是把我当殿下供着……口口声声为我好,却从不站在我的立场想一想,从不让我自己做决定。我,我还想再看一眼五娃呢,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李玄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似乎是在喃喃自语。这时一个小兵捧着糯米糕点兴冲冲地过来,道:“李总督,这是你要的糯米糕。”
李玄听见那小兵的话语,却没有回头,自顾自的走进那家客栈
李修齐看着李玄走进去,开口想说些什么,但又住嘴了。他对那小兵轻声说道:“这几块糕点你就自己吃了吧。”说完回到马车里。马车里面现在空无一人,却有着一丝淡不可闻的血腥味,这股味道突然让他打消了下车的念头,他觉得,就算被讨厌,被埋怨,也总比日后后悔来得好,这么想着,李修齐朗声说道:“回军营。”
李玄在这厢房里怎么住怎么不舒服,他看着满桌子的水果糕点,心道:“刚刚不应该那么任性的,至少应该把那几块糯米糕吃了再发脾气。”但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李玄只能将就着捻起一块包着花馅的东西,咬了一口,“噗……”的吐了出来。这是什么玩意儿?李玄真不明白怎么会有花馅的东西存在,他将那咬了一口的东西给放回盘子里,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时在一旁没出声的小厮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爷儿,是东西不合口味吗?您想吃什么,跟小的说,小的这就给您弄来。”
李玄幽幽说道:“我想吃的,哪是你能弄来的,我自己都弄不来。”说完长叹口气,道:“我自己下去吃碗汤面好了。”
那小厮忙说道:“诶,别呀,您那位爷特定嘱咐我不能让你出这门半步,他说您身负重伤,不能到处乱跑。”
“他倒是想的周到!”李玄哼了一声,说道:“你怎么就这么听他的话?他嘱咐你,你就听啊?”
那小厮面露难色,“这……这……”
李玄有些明白了,便道:“说吧,他是怎么嘱咐你的?”
“额……”那小厮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李玄便道:“既然你说不出来,那我就替你说了吧。他是不是给你好处了?他是不是塞给你一块碎银子,然后轻声细语的跟你一番叮嘱?”
“额……”这话是全对,那小厮的表情也暴露了一切。
李玄冷笑,两手枕在脑袋后面,道:“我现在身上没钱,又元气大伤,跟你动不了粗,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掌柜的,告诉他,你拿了好处居然没分给他。你说你掌柜的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小厮一听,大惊失色,忙道:“这位爷,您别介别介啊……”
“嚯,你一个南方人怎么都出京腔都吓出来了?”
“还不是给你带歪了……”那小厮嘀咕了道,然后哭丧着脸,说:“这位爷儿,您爱上哪吃面,便上哪儿吃面,小的不敢多嘴了,不敢多嘴了。”
李玄瞧那小厮年纪又小,低着头怪委屈的,别没再欺负他,道:“瞧把你给吓的,来,跟我一起去吃碗面,我请客!”
李玄在到了大厅,要了两大碗面,碗里是手擀的粗面条,上面淋着麻油和鸡丝,堆起来的鸡丝上点了几片香菜,木筷子往里面一挑,面和进汤里,鸡丝和进面里,浓香四溢。李玄吃了一大口,连道好吃,心想要不要把这神厨给挖回宫里,以后天天给他煮面。
李玄正吃得香甜,却见那小厮坐在他对面,扭来扭去,筷子也不肯动一下。李玄便放下碗筷,问道:“怎么?连这个面子都不给我?”
小厮摇摇头,道:“爷儿,您吃饭,小的哪好一起吃呢?”
李玄叹了口气,道:“行,爷不吃,看着你吃,行了吧。”然后真的一本正经看起来。那小厮这下更是坐立不安,干脆从凳子上跳了起来,道:“小的,小的还有事儿……”
李玄道:“你行了吧,李修齐交代的不是让你看着我吗?你要是不坐在这儿吃面,你信不信我马上跑,看你到时候怎么交代。而且这面又不白给你吃的,我有些事儿要问问你。”
小厮一愣,问道:“爷儿,小的是刚来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啊!”
李玄道:“你别怕呀,我还没问呢!你的面都坨了……”李玄有些惋惜的看着那碗糊到一起的面条。“你知不知道仁医药铺的掌柜现在怎么了?”
“仁医药铺?这大家都知道,那掌柜被人给打了一拳头,不过现在应该脸已经好了。仁医药铺也接着开,不过立了个牌子,说本店不再进购半枝莲。”
李玄微微低头,细想了一会儿,又道:“你可知道是谁帮着那仁医药铺老板的?据我所知,仁医药铺药库都被抢了,里面的东西也被砸得稀巴烂,怎么这么快就收拾妥当,开业迎宾了呢?”
那小厮说着说着,放松了许多,开始美滋滋的吃着碗里的面条,他答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要我说,仁医药铺就是该的,大家看不惯这个黑心掌柜好久了,他们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这种事儿了。去年,秋天天变得快,一下子冷了,冻病了好些小孩,这些小孩要买治风寒的药,那些药也被药铺给抬得高高的,买都买不起。”
李玄面色微沉,道:“这街头巷尾又有说起过仁医药铺消息如此灵通的原因吗?”
小厮摇摇头,道:“没人说过,不过有人说仁医药铺里面有个大夫,挺神的,说能药到病除,不过诊金奇高。可再怎么高也有人想找这个白神医看病呢。”
“白神医,”李玄喃喃道,“这白大夫可是白源的亲戚?”
“哎呀,”小厮被面汤给呛着了,道:“爷儿,您怎么能乱叫白知府的名字呢……他可是大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