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点点头,道:“白夫人在天有灵,见几位妹妹出落得这般水灵,一定好生欣慰呢。”
白家二姑娘似乎是被李玄说着了伤心事,蝉眉微皱,嘴角也跟着垮了下来,道:“要不是我们非要来这儿,阿娘也不会死。”
白家大姑娘听了忙在桌子下面踢了二姑娘一脚,对李玄笑道:“哎,每家都有这么一点伤心事。”
李玄双眸微沉,喝了一口酒,笑道:“背进离乡的确难过,我现在一个人在南边,不怕几位妹妹们笑话,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怪是想家的。”
白家二姑娘听了,感同身受地笑笑,说:“是呀,我们刚来的时候也是不习惯,尤其是五妹,她年纪最小,每天晚上躲在被子里哭,她还以为我们不知道。后来阿娘走了,我们几个更是互相照顾,慢慢的,也就习惯这儿了,不过有时候还是会怀念家乡的食物,特别是杏子,黄澄澄的还没有绒毛,在哪儿都吃不到。”
李玄微微一笑,道:“是吗?”
他大概已经猜到白家是从哪里来的了,白家二姑娘口中没有绒毛的黄杏子,正是李绯最爱吃的水果,这种水果在干燥的沙漠里才长得好,宇晋国也只有这么一个地方会产这种东西,而这地方离京城挺远,根本不算是京城附近,想必二姑娘是随口扯了个谎敷衍他。
李玄的心里有了谱,便说:“原来妹妹喜欢吃杏子啊,这玩意我也爱吃。”
一旁的大姑娘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笑了笑,又给李玄斟满了。李玄便伸手捏了捏大姑娘的手背,说:“我的好妹妹,我一时喝得多了,失陪一下,妹妹们要在这里等我呀……”
白家的祖籍应该是在肃皇。肃皇几十年前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案,牵扯到了很多人,也杀了很多人,这案子太有名了,所以那时虽然李玄还没出生,但成年后的李玄在宫里还是曾听闻过关于此事的一些只言片语。
几十年前从肃皇县令的府上搜出了上百副铠甲和兵器,这犯得是密谋造|反的重罪,县令直接被杀。然后李玄的爷爷太|祖顺藤摸瓜,一顺摸出了好几位府中藏有铠甲和兵器的官员。这些官员大多数被杀,还有一些被贬往边疆。虽然说是贬,但真正活着到贬地的一个人也没有。至于这批人在路上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这件事发生后的若干年,大家才知道,这是四王之乱的前奏。
李玄现在已经可以肯定白源的身份,不只是因为白源女儿似是而非遮遮掩掩的话语,更是他的直觉。在这种时候人是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的,因为直觉往往是收集了自己都未曾注意过的信息而计算出来的结果,这种潜意识的运算往往比清醒时的思考更准确。李玄可以感觉到这座府里藏着很多秘密,藏着一个比他预想的更大的秘密,而他可以感觉到,他已经站在了这个秘密重重迷雾的边缘,马上便能看清真相。
第37章
趴在了白神医的屋顶上,揭开一片瓦片,监视着下面的人。
李玄他的心里有很多疑问,他不明白为什么李修齐这么的不想让他接近白神医,而他又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人?这些疑问在他的心里发酵起来,让他一定要想法设法的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李玄觉得李修齐一定从这些蛛丝马迹里知道了些什么,但却非要瞒着他。有时候李玄真的搞不懂这样的李修齐,为什么他总是什么都不肯告诉他,总是要他一个人猜来猜去,胡思乱想。
白神医在下面翻阅着医书,一本书捧在手里一看就是一个时辰,身子连动都没动一下。李玄在屋顶上趴着,觉得好生无聊,已经整整一晚上了,却没有半点收获。李玄轻轻打了个哈欠,准备打道回府算了。
这时却见屋里的门被推开,进来了一个小童,搬进了一桶热水。而白神医从座椅上起身,将身上的白袍给脱了,跨进水里,水面一直浸到了他的胸膛。
李玄可以清楚的看见白神医的背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疤,而胸前也有一条,几寸来长,横在胸口上。这些疤痕让像是一块美玉上的斑点,一面让人觉得可惜,一面却又有一种奇特的美。
李玄想起今日白头发大夫说的,说白神医小时候受了很多欺负,还被自己所救的病人殴打。不知怎么得,李玄有些心疼这么个人了,他心里真的希望这白神医是个好人,这样他便可以告诉李修齐,让他不再“处理”这件事儿。李玄不知道李修齐的“处理”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那日砍他的人全都被李修齐给处死了,如果白神医也是那些人里面的,难保李修齐不会也把白神医也给弄死。
李玄从屋顶上爬起来,他心想着非礼勿视,还是不要偷看别人洗澡了,干脆今晚就这样算了,想必这白神医作息习惯也很规律,洗完了澡大概就去睡了,那他又何苦趴在屋顶上浪费时间。
这么想着李玄便提气要从屋顶上下来,可没想到的是,他的脚下一空,屋顶上裂开了一个大窟窿,而他整个人就这么跌了下去,扑通一声,正好掉进了那桶洗澡水里,鼻子呛进了好大一口水。
李玄唯一感到幸运的,是白神医已经洗完了,他换上宽松的棉袍,两手正系着腰带,一脸震惊的看着掉进水里的李玄。
李玄一手摸了把脸,道:”白神医,好久不见啊……”
这时一小仆从外面进来收木桶,看见眼前这一幕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更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放,只得一脸惊讶的盯着成了落汤鸡的李玄。
一屋子尴尬的静寂里,白神医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收起震惊的表情,用手整了整衣服,道:“小茴,你去取一套干净的衣服吧……”那小厮一听便从屋里冲将出去。
白神医转向李玄,道:“那您就先从水里出来吧,将干净衣服换了就说说您这么晚登门拜访的缘由吧……”
李玄在心里长叹了口气,从水里湿淋淋的出来,道:“好吧,我说。你为什么要派人截卫将军的车?”
白神医一脸心知肚明的样子,道:“既然要打开天窗,那么我就实话实说。劫车是我干的,但是砍伤你并不是我想要的,我一点都不想伤到你。”白神医意味深长的说道。
“为什么要劫车?那车里装的都是救命的药!”李玄怒视道,他的心里是失望的,他在心里给白神医一千次一百次开脱,却只换来他的一句亲口承认。
“我的情报有误,”白神医淡淡答道,“我以为那车是白源运来的。”
“如果是白源的车,那你就问心无愧的劫吗?”李玄问道。
白神医点了点头,他在书桌后面端坐下,道:“如果是白源的车,那么我劫的是问心无愧。您先将干衣服换了吧。”说完白神医指了指那桌上不知什么时候送进来的干净衣物。
李玄没动手,而是问道:“可是半枝莲的价格是你们药铺炒起来的,你这怎么解释?”
白神医一笑,道:“这是我给我师兄的一个小小警告,我想告诉他半枝莲这味药是错的,可他并不明白……”
李玄道:“什么?警告需要用这种方式吗?难道你不能跟他用嘴巴说嘛?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因这死掉了?”
白神医摇了摇头,道:“并没有,半枝莲这味药根本没用。到现在因瘟病死掉的,估计只有孙家那一个。”
李玄道:“你,你这么做真的只是为了惩罚白源?”
白神医点了点头,道:“是的,从头到尾都是的。李总督处死的那几个人都是可怜人家出生的孩子,因为没钱给白源而把地给抢了。我看他们可怜,便让他们跟着我,给他们钱,但一旦要他们给我做事儿要义不容辞。他们干事儿也利索,只是没想到,李总督将他们都处死了。按照刑法,他们顶多是入监……所以到底是谁狠心?”白神医说罢抬头看了李玄一眼,似乎在说这答案你知我知何必再装呢?
李玄听他说起李修齐,心里一沉,不再言语,而是转身拿起那身干衣服,道:“今晚打扰白神医了,是我不好,改日我再登门道谢。”
白神医摆了摆手,道:“今晚您还是留在我这儿吧,军营有宵禁,这个时辰已经进不去了。李玄又谢过了,便在房里歇息下来。他闭着眼睛,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道为何白神医对他这般好,毕竟他们素不相识,应该是素不相识。
第二日李玄被一阵吵闹声给惊醒了,他从床上爬起来,一推开们便被一群人一把抱住,那些人喜极而泣的嚷着:“找到了,总算找到了!”李玄一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还没弄清楚情况便被横拖直拽的拉到了药铺的大厅里。
一进大厅李玄便看到厅里站满了人,一边是穿着皂色衣服的,应该是李修齐的手下,另一边是穿着铁甲的,应该是卫远带着的人。而大厅正中间站着的是李修齐,他冷冷的看着趴在地上哭的药铺掌柜,厉声道:“我再问你一次,李梓霖在哪里?”
掌柜的带着哭腔,跪在地上,呜咽答道:“这位大人,我求求您了,我真的不知道,这个时辰白神医应该去采药去了,可是,可是小的真的不知道他是去那座山啊……我,我,小的真的不知道啊……您再怎么问,我也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