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显而易见的喧嚣起来,李明远和秦风在后台消磨些许时辰,点子掐得正好。升平署开戏一向摆的是大排场,应差的伶人,不敢称最好,也能称佼佼。
台下为首的位置是空出来的,那是专门留给皇帝的,即使皇帝不在,也没有哪个嫌弃自己活的太长,想去在那位置上试试自己有几颗脑袋够砍。
依次而下,皇长子正襟而坐,王公亲贵分列两方,与蛮子使者遥遥相对,雄赳赳气昂昂地统领文臣武将。
戏本子早就排好,皇长子威仪又不失礼地问蛮人使节可有想要听的戏,谁想那蛮子牛脾气,嘴一撇,眼睛长在头顶上:“你们中原人最爱听这男人扮作女人的咿咿呀呀,我们却瞧不惯,知道的说你们这叫雅兴,不知道的,当你们这里汉子都做了婆娘!”
说罢带头跟着一群凶神恶煞的蛮人哄堂大笑,风雅肃穆的气氛被他们搞得荡然无存,文武百官瞧这帮野蛮人,觉得自己活像进了天高皇帝远的穷乡僻壤,被迫听一群糙汉抠脚骂娘。
斯文扫地。
蛮族人破坏了气氛浑然不觉,叽里咕噜大声喧闹,兴致上来皮裘一脱就要掰腕子摔跤,一群人跟着起哄嗷嗷地叫。
那个方才说话的蛮族使节一脸挑衅,肆无忌惮的同时还欲盖弥彰,“大皇子殿下,吾等汉话讲的不好,行事一向直接,最不耐烦弯弯绕,意思对了就行,尽兴了就好。”
文武百官均是一脸遭受了百般侮辱的烈女表情,恨不得各个去回家就给自己立上贞洁牌坊,更有几个脾气暴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气的原地直哆嗦,若不是宫宴场合不能失仪,李明远毫不怀疑其中几个已经动手抄了鞋底子。
皇长子被噎的七窍生烟,还不能发作,脸绿的像冬瓜,远远看去,鼻子都歪了几分,手下一个官员见主子如此脸色,上前就要去分辨,被皇长子眼神阴翳地硬是拦了回来。
秦风和李明远将这场景分别瞧了个满眼。
秦风笑的优雅迷人,丝毫没有同情心:“大皇子还是年轻,好在是个会忍的,只不过话说回来,跟几个蛮子见识什么,世子爷瞧瞧,插根管子就能当烟筒了。”
李明远正暗自合计,不知道该说幸好他家老爷子肃亲王没来,还是该说可惜了他家老爷子肃亲王没来,肃亲王若是在席,谁都不用抢了,连戏班子都可以歇了,这时候已经开上了“亲王大战蛮族刁民”的好戏。
想必肃亲王老爷子的脾气一定能跟这帮不长眼的蛮人合得来。
李熹一向贯彻“一言不合就动手”,能抄家伙绝对不用拳头,能砍人绝对不卷街,哪怕是真该动口的君子场合,不合王爷的意,他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必定要先揍你一顿再叨叨,让皇帝一向十分头疼——被王爷揍过的人非死即残,事后就算还想叨叨,往往也只剩下半条命叨叨了,因此有些事就这么无疾而终。
这其实也不失为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啊,世子爷缺德地想,打疼不如打残,打残不如打死,他们老李家上梁不正,下梁继承的都是这曲里拐弯儿的歪,正儿八经的天家做派。
李明远暗自想了想他那在外一向装傻充愣犯混球的父王若是在此,还不知道这西苑戏楼会出什么鸡飞狗跳的幺蛾子,不由笑了一笑,因此根本没注意秦风说什么,连他语气言语中那点僭越的调侃都没听进耳朵里。
“那个蛮族使者叫乌恩其。他母亲是老蛮王最小的女儿,因此备受器重,号称蛮族第一勇士。”
李明远冷哼一声,接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德行,如今看来,行事张扬,只会讨些口舌便宜,有勇无谋!“
秦风眼神一弯,看了李明远一眼:“蛮族不是贸然前来,有人负责蠢,自然有人负责谋划。……依世子爷看,是哪一个?”
李明远面色严肃沉静,定定看了一会儿,手指点数一般,凌空数了三下,停住了,那双根苍劲的手指在空中重重的点了一下:“这个。”
秦风顺着李明远的指点看去。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蛮族青年,衣着普通,相貌带着蛮族人特有的那种不属于中原的深邃,面对方才乌恩奇对皇长子的挑衅,他只是微笑,连大笑都不曾,在一众咋咋唬唬又野性十足的蛮族人中,安静的有些沉郁。
“世子爷的眼力,真是……那是额尔德木图。”秦风眉梢含笑,赞许一般隔着人群遥遥而望,“他父亲是当今蛮族王的五弟,世子爷您瞧,他的皮肤比许多蛮人都显得白些,人也长的秀气,那是因为他有中原人的血统。听说他母亲是他父亲帐下最得宠的侍妾,不是蛮人,而是一个从中原去的女子,据说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便流落异乡,被他父亲所救,便在蛮族住了下来,生下了他,还听说,这个侍妾姓张。”
李明远听的不算认真,却算耐心,等秦风说完,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唇角:“你知道的倒多。”
秦风笑了笑,眼神偏都不偏:“请世子爷看戏,自然要先做一番功课,若是连登场的角儿都搞不清,岂不是要世子爷笑话。”
李明远将视线里外转了一个来回,最终落到身边的秦风身上,看到他那副悠闲又从容的表情,手不自觉的攥成了拳头,目光有如实质一般,恨不得一眼看穿他笑容之下隐藏的真实。
“铿锵!”
李明远刚要出言,却听外面响起震天的锣鼓。
戏已开锣,再多的声音都被压了过去。
李明远生生吞回了那一句话,冷眼打量秦风,只想知道,他到底打什么主意,卖什么关子。
☆、第22章
宋国公世子萧禹在前台听戏听的正爽。
皇家的饭忒难消化,却不得不吃;皇家的戏只论国事,却仍然是好。
按说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打断萧禹听戏的雅兴,至于蛮子们那帮臭不要脸的煞风景……那是什么玩意儿?能当戏听吗?
戏迷到萧禹这种程度,已然成痴。
迷是沉迷糊涂,顶多是一时的朦胧,一念成痴,就是一世的病。
可不知道为什么,萧禹今天觉得自己有些走神。
这痴病也能好?萧禹自己悄没声儿的琢磨,总觉得哪里不安宁。
宋国公世子自小不大不小是个纨绔,没资格和肃亲王老爷子争个高下,自宋国公一脉往下,也是独一无二。听闻萧禹是宋国公膝下唯一的嫡子,自小有国公夫人百般疼宠。国公夫人来头不小,是当朝郡主,按辈分,是今上的堂妹,宋国公一向对郡主夫人尊敬有加,对这个儿子很是爱护。
萧禹周岁时,宋国公在府内大宴亲朋,排场弄的很大。
婴儿周岁宴,有个重要的习俗是“抓周”,其实这个习俗不过是大人们的美好愿望,童子无忌,用模模糊糊的婴儿时期中那本能的反应来博大伙儿一笑,当不得真假,却图个彩头和热闹。
宋国公世子的“抓周”在国公夫人的安排下端的分外隆重,陈设的大案上东西不多却也不少,印章、经书,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还有算账的算盘,锃亮的银锭,装扮的首饰,以及哄孩子的吃食玩具。
抓什么是有说法的,抓了印章官运亨通,抓了文房四宝必定三元及第;若是算盘,那恐怕就是个财迷。
萧禹含着金汤匙出身,国公爷的家嫡长子,今后最不济也是个王侯公子的命,凭着脑袋顶上那一片祖荫,只要他不去参与谋反一类的作死,自在逍遥一世怕是不会成什么问题,钟鸣鼎食之家的后裔,只凭着他娘郡主的嫁妆,就够他一辈子纸醉金迷,钱财也是不缺。至于科举,他是没必要指望着这个封侯拜相进朝廷,反正皇上看着他家祖宗的面子,赏个一官半职也不是大问题。
宋国公其实有点儿好奇,自己这生来命好什么都不缺的宝贝儿子,将来会是个什么前景。
奶娘抱着粉团儿一样的萧禹从厢房出来,大伙儿看孩子看的有趣儿,奶娘抱着他在陈设东西的大案子前走了一个来回儿,哄着他抓一个。
小孩儿眼神儿滴溜溜的转,咿咿呀呀说不清言语,走到摆着胭脂的地方,“啊啊”了两声。
奶娘以为他看中了什么,抱着他俯下身去,谁知他的小胖手也不抓起那胭脂盒,只是摸了一把,转手就糊了奶娘一脸。
人群当即哄堂大笑。
国公夫人笑的不行,干脆接过自己这混世魔王的儿子,把他放在大案上,任他到处爬,只在一边跟着不让他摔倒了就行,果断放了奶娘去洗脸。
而萧禹在案子上爬了一圈儿,觉得没趣儿,干脆坐着不动了。
国公夫人失笑,哄着他选东西,他却百般不愿,眼神转过,直勾勾地只盯着个年轻贵妇人怀里那安静笑着的孩子。
这些萧禹自然是不记得的,奈何国公夫人每每讲到他在抓周宴上,偏要去抓平阳公主家的小侯爷时,都眉飞色舞绘声绘色,他想不知道都难得。
后来,那孩子不肯让他抓,他只得随便抓了个印章了事。
宋国公倒是因此很满意——虽然宋国公府不指着萧禹光耀门楣,但是名气出息从来不嫌多,这儿子若是有朝一日入朝得用,也算能告慰列祖列宗。
萧禹后来想想,有些事大概真的是天注定,早在二十年前,红尘命运就已经露出了那点儿掩藏下的隐约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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