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城·西郊军营】
“鸽子有多少只了。”百里戈一边看着地图一边问道。
“报告将军,七千六百只。”
“在入夜前凑齐一万只,否则军法处置。”百里戈冷冰冰地说道。
“是!”
“硫磺、硝石和火石散都包好了吗?”百里戈抬眸看向另一名待命的小兵。
“报告将军,都包好绑在那七千六百只鸽子上了,只待有新鸽子收回来。”
“好,入夜后行事。”百里戈胸有成竹地说道,嘴角扬起一抹冷傲的笑意。
“是!”
“你下去罢。”
“卑职告退。”
士兵都离开主帅军帐,无人之时百里戈才觉得有些疲惫,他坐到帅椅上长叹一声,抬手揉捏着紧绷的眉心,忽然想是想起了什么,从一处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放着的正是那个他视作生命的绿扳指,如同深林般幽绿宁静。
今日二十二,离约定之日还有十二日。
百里戈将那精美的绿扳指握在手里柔声喃喃自语起来:“长音....我很快就可以回去带你回家了。”
“报告将军,吴医工来了。”
“让他进来。”百里戈脸色沉郁了几分,冷漠无情让人望而生畏。
“参见将军。”一名中年大夫提着药箱走进帐中行礼。
“嗯。”
“请将军脱掉上衣,让小的查看伤势。”吴扁恭敬地说道。
百里戈颔首,在小士兵的帮助下淡定地脱下血迹斑斑的衣衫,肩膀和后背被砍的伤口已经和衣衫黏在一起,血肉模糊。
吴扁看着不禁皱起眉头一脸担忧心疼,连忙过去帮着疗伤,一边叮嘱起来:“将军要好好休息。”
“嘶....”
连百里戈这种硬脾气也忍不住疼出声,他看怪物一样看着吴扁说道:“笑话,本将军休息,谁来打仗?”
“小的也是担心将军,将军伤痕累累.....”
“无妨,待本将军拿下南平再休息个三天三夜。”百里戈无所谓地笑了笑,下意识握紧了手心的扳指,似乎能感受到那人儿的温度,让他精力充沛。
为卿止战。
入夜。
黑夜下的黔城士兵草木皆兵,严阵以待,烽火台上的守卫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后野军驻地,只待有一丝风吹草动便点燃烽火台。
可夜过半,没有半点声响。
“噗噗噗”
烽火台上的小兵一个激灵,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发现是空中飞过了几只鸟雀,顿时松了一口气,拍拍胸脯:“吓死老子....”
“噗噗噗”
又一群鸽子从天而过,越过城墙往城内飞去。
“嗯?”士兵们面面相觑。
“砰砰——”
突然城内火光四射,爆裂声四起,数不清的火石从空中掉落在城中引起大面积的大火,城中百姓纷纷逃出房屋,跑到哪儿都是大火滚滚,耳边是爆炸的轰鸣,黔城百姓四处逃窜,不少人呢便被炸得粉身碎骨,亦或是葬身火海....
“啊啊啊——救命啊——”
“呜呜呜——”
“轰隆——”
顿时整个黔城成为炼狱,大火蔓延全城,将黑夜照成白日,嘶鸣唉吼不绝于耳。
“怎么回事!!快去救火!!咱粮仓!!”大将军魏润冲出军帐大吼起来。
“快快!!”
全城恐慌,生还的百姓发狂似的涌向城门逃生,士兵们兵戈相向,要知道如今战时,怎么可以随时开城门。
“救命啊——开城门让我们出去吧——”
“求求你们了——”
“没将军命令不可开城门!”士兵们不留情面地说道,似乎不理会那一群难民的苦苦哀嚎。
“兄弟们我们冲出去!!”
“对!回去也是被活活烧死!不如冲出去!!”
“冲出去——”
“一群刁民!拦住他们!!”士兵们愤怒地大吼起来,端起长戈直接压制那些没有任何兵器防身的落难百姓。
“冲出去——打开城门冲出去——”
这边兵民抗衡,那边大火燃烧,整个黔城乱成一锅粥,几名大将带领了五万精兵急忙灭火维持城内秩序,正在此时.....
“杀啊——”
后野七万兵马来势汹汹,正凑着这个黔城大乱之际忽然进攻,摇旗呐喊,士气威震,一路战火肆虐,燃尽了这片岭南土地。
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将这场铁血的征战结束。
“轰隆隆——”
“城门倒了!!!”
“杀进去——”
城门倒塌的那一刻,所有将士的热血都沸腾到了极致,杀红眼的将士们如同百川入海般灌入,顿时火光照亮了黑夜中的黔城。
“大将军有令!手无武器者,不杀!百姓,不杀!”
成王败寇自有定数。
后野历大成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凌晨,后野大破南平皇城,而那晚造成黔城全城烧成火海的爆炸大火为何而起,南平无人知晓。
元月初二,南平交付国书归顺后野,改国为州,史称平州,司马云被禁于五台寺。
元月初十,司马云被刺杀于五台寺。
☆、双宿双栖
【后野明城·伶人馆】
关一筱消无声息地来到这个自己呆了十几年的地方,看着空荡荡被人鸠占鹊巢的房间,不禁心生慨叹和凄哀。这戏台新人年年有,他不过拼了命要留在明城在要死不活地留在这里,如今战事接近尾声,大局已定,全明城的百姓都在欢欣鼓舞,他逗留也是无用。
那晚他一手终结了所有,不但陆风临交代的压根没完成,还把真正喜欢的牧景年给丢了,十多载的漂泊也算杨白劳一场。
屋外戏台吟诵着颂赞的曲子,他却一人在此顾影自怜。
忽然窗外树枝摇曳,在他惊诧间想起一声熟悉的呼唤:
“箫箫。”
他以为是幻觉,因为除了牧景年不会有第二个人这样叫自己。他抬起头,蓦然看见了对方站在门外,那挺拔的身影清晰地映在镜子里——他也同样看见了自己的脸,在思念甚切的折磨下疲惫不堪,惨白得连红唇都要褪了色。
牧景年走近了他,又道了一句:“箫箫。”然后从他身后俯下身,缓缓地搂着了他的腰,用一种无可比拟的温柔力道将他揽入怀中——他不敢相信这温存依偎是这向来不晓□□的牧景年做出来的,生怕这是梦境,一碰即碎。
他只觉的喉咙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只能伸出手覆在牧景年的手背上,然后顺着缓缓抚摸上对方的面颊,确认这是真实的后潸然泪下。
“你为什么在这里……”他哽咽道:“你不是回东郜了么……”
“我找了你好久,最后想你会不会回来这里看看,所以……”
关一筱不想听他说想去,猛地回过头,直接吻上对方的嘴唇,用最简单的行动表明了一切。而牧景年也心知,伸出手紧紧地抱着他回吻,激动地将失而复得的人搂在怀。
“箫箫……跟我回东郜,好不好……好不好?”
关一筱以为这种情话牧景年永远都不会说出,顿时又好笑又感动,伸着舌头轻轻撩拨了一下对方,轻声道:“景年你可知晓,我今日回来看这里最后一眼,明日就打算北上去与陆风临交代辞别,然后去找你……”
牧景年听得心里激荡,用手轻轻拭去对方眼角的泪痕。
“他家救我一命,我此举也算是恩情义尽……”
“我知道。”牧景年道:“这些日我想过许多,箫箫所做此都是义理所致,我又何能怪罪。”
关一筱搂紧他,任凭自己以为在宽阔的怀抱里。他原以为那最后一晚有些残酷的缠绵是最后的亲昵,从未想到两人还会再有这般,不禁全身都激动得战栗起来。
“我想去找你……以后你去哪我便去哪……”关一筱哑声道:“在这乱世间四处游荡也好,就像你以前周游四海一般……”
“就像我们以前四处流浪一般。”牧景年淡淡地笑起来,眼里似海情深。
乱世间,何能得一佳偶,不离不弃。
【北静·皇宫】
大雪纷飞的宫殿中,但闻香气缭绕,只见珠帘人静,装潢华贵,丝毫不逊于东郜、南平,足显这一国之君的雍容和野心。
焚香书木前,帝王英眉星目,凌厉坚硬的轮廓在北国之冬里宛若一尊砥柱。此时他龙袍加身,背对着跪在地上俊媚的白衣男子,紧握手中的书卷。
“云游四海,浪迹天涯,果然是诗情画意的想法啊,关关。”
关一筱如一尊雕塑一动不动,轻声开口:“陛下恕关关无能,无法完成旨令。”
“牧景年是何人?”
关一筱凝眉,闭上眼睛:“是关关心上之人,愿陛下成全。”
陆风临缓慢地踱步,拿起一本厚重的书,将里面一小张纸片飘下,落到关一筱身旁。后者定睛一看,那纸陈旧无比,却正是十多年前自己的卖身契。
“十多年前你来到陆家做朕的伴读,陪朕练武,为陆家作牛作马,实为忠心耿耿。”
关一筱笑起来,盯着地面道:“先皇和陛下对关关的好,必永生难忘。”
“但你可记得,若要将卖身契还给你,需要做何?”陆风临的语气突然狠戾下来,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关一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