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还响着轻柔的琴声,仿佛一双柔荑抚慰着神经,但苏见欢心底的不安如墨汁般扩散开来,撕咬着他的睡意。他一掀被子,也懒得去探附近的低语声,冲出了小院。
☆、敬虚 上
月光溶溶,纤云悠悠,寂寂山顶上,晃着昏黄的灯火,三人在一张小小的几案上饮酒赏月。长髯微醺的前常山掌门朝着两个小辈举起酒杯来:“子瑜,近日我也听说了一些江湖传言,想来你也承受了不少压力,实在是辛苦。来,我先敬你一杯。”
沈敬之急急忙忙也端起酒杯来陪衬。
扶瑾轩亦欠身道:“舅舅,这几日江湖中确实有不少纷争,外甥在处理之间颇受掣肘。若是您还有余力,还请您下山掌常山事务。根据我们在西南布下的眼线,怕是再过几日,蓝教将有异动,您若不出马,我怕自己难以应付。”
沈桐一摆手,推说道:“在其位,谋其政。如今我已离了常山,于江湖之事多有生疏,怎能再闭门造车,任意插手常山事宜呢?”
沈敬之在自己父亲面前,往往比在扶瑾轩面前还要紧张,此时也期期艾艾说道:“父亲,你可不知道,我们上次在洛川,差点被一□□了。好在有位前辈及时出现,我们和他一起打退了这帮人。可是,现在我们还查不到这帮人的踪迹和来源,不知到底得罪了哪一派势力。”
沈桐也只是淡淡一笑:“出门在外,饮食方面要格外留心。”
扶瑾轩在一旁道:“我后面倒是着人探出了他们那日饮食所中的迷药,是中原较少见的软筋散。我以为,这件事应该与蓝教脱不了干系。”
他收起了所有神色:“还有,我猜想,常山已经渗透了蓝教的势力。”
沈敬之惊惧地喊了一声“啊”,沈桐面露不快:“想来也是我们以前用人不察,你自己清理一遍吧。”
扶瑾轩应了一声,又道:“舅舅,此次我们来得匆忙,未带出常山的印鉴,可否请您用旧章给我的文书打个凭证,我好去附近的钱庄取笔钱出来。”
沈桐将手中杯子往桌面一搁,叹道:“可惜我带上山里的旧章年前便遗失了,帮不了你。若是缺银子,好在我在这敬虚山上还有些薄产,路上的盘缠想必能够。”
扶瑾轩道:“多谢舅舅。这山中气清云绝,风景秀妍,真是修养的福地。只可惜我明日就要下山去,处理派中的一些事务。敬之,你便在这多留几日多陪陪舅舅吧。”言毕用期许的目光看了沈敬之一眼,后者便唯唯应下来。
羌山正飘着细雨,暗幕中月色被遮的严实,但这并不妨碍家家户户提着灯笼,空中吟诵声不绝,在街道上形成一道缓慢的人流。喧闹中人们还能听见清冷的琴声,混合着绵绵的雨脚轻扣着每个人的耳膜。领头的蓝教弟子一手提着篮筐,另一手执着笛子引逗着匍匐而行的蛇虫,不紧不慢地带着人群向印月潭去。
来到谭边,众人肃静下来,一群精干的汉子从水面中钻出,手执船桨样式的棍子,以水面为鼓,一齐敲奏起来。水面被击碎,上方震荡着蓬勃的水雾,一名少女从天而降,踏着翻滚的潮水,飞身到了水中台榭。她纤手一扬,四周便平静下来。少女带着面纱,在黑暗中显得更加鬼魅清秀,她环视着潭边的群众,缓缓道:“凭汝所愿,言见月神。祭月之典,尔曹共之。”
人们纷纷跪下,高呼:“拜见圣女”。这时,另一个妩媚的男声从更上方飘来,一个花冠蓝袍的男子,舞袖振臂,手持法杖,念诵道:“月出皎兮,其影灼灼。惠言我皇,以保我子孙黎明。”话毕,法杖向天一指,风止云霁,月亮在云间一点点显露出来,有人流下来泪水,不迭地磕头叩拜。
那男子飞下楼台便消失了,台上的那女子缓缓举起双臂:“礼成。”蓝教弟子们纷纷从筐中向人群里扔出腰包角符,人群瞬间达到□□,却没有哄抢,人们捡起落在身边的物品后,不断俯身跪拜,口中吟诵不绝。
可惜,梁小姐一晚上都躺在床上睡得死死的,完完全全错过了这场热闹。
苏见欢赶到敬虚山半山上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将歇的傍晚。他四处攀上高大的树木,只看到山中隐现的一队又一队黑衣人,却看不到扶瑾轩的身影。他正欲直接冲上山,经过一片密集的灌木时,脚突然被人捉住,披开半人高的野草,才看到满身鲜血的扶瑾轩。扶瑾轩望着他,嘴角拧出一丝笑意。苏见欢探了一下对方的伤口,是背上的刀伤,渗着黑血,怕是中了毒,立即将他背起。没跑出几步,便被眼尖的黑衣人发现了行迹,想不得太多,拣着最难走的小路无序奔逃起来。
终于找到了一个隐秘的水潭边,苏见欢把晕睡的扶瑾轩抱在怀里,低头帮他擦去脸上的泥土,掏出薛十五给他准备的草药,处理包扎了对方的伤口,又摸了摸额头,发现烫得厉害。荒野之中,连南北都分不清,精疲力竭的他除了在这个隐蔽的水潭边守着别无办法。夜色加深,他却不敢生火,只是将灌木丛收拾了一阵,铺了点草,让扶瑾轩躺着,自己时不时去水边换个湿手帕盖在他额上降温。
四周只有窸窸窣窣的虫鸣和尖利诡异的鸟叫,月光浸着露水披在身上,他只觉得这晚上漫长难捱。取下温润的帕子,冰冷的手覆上阿轩的额头,只觉得更加灼热,他心里的不安又随着虫鸣撕荡在山野中。刚想起身再去换块帕子,却发觉手不能动弹了——原来阿轩已经不自觉地抓住了他的手,贴在脸上。自己被冻得手脚发凉,却正好替代了帕子的作用,他低头端详着阿轩蹙眉抿唇的睡颜,发现此时的阿轩是同过去最相像的。只是阿轩以前睡着的时候不会蹙眉,他想,这两年来发生了什么,他竟变成这副模样呢——逢人三分笑意,七分心思落在肚子里,对着自己喜怒无常,一翻脸就是杀气。
手被额头渐渐捂热,他便轻轻抽出手来想换左手凉一下,右手却被阿轩死死握住,一时不好抽离。于是他用左手抚了一下阿轩通红的脸颊,果然阿轩的一只手循着凉意,不自觉的松开抓住了他,另一只手却没放开。他耐心地在阿轩身旁侧趟下来,从阿轩的手里平行地顺着握口抽出自己的,心中稍松,阿轩那只空了的手却摸到了他身上。他想到自己现在就像个大冰块,阿轩抱着还能舒服点,也没挣脱,但没想到阿轩的手摸索了一阵,双手箍住了自己的背,完全贴身抱住了自己。
两人这么抱着的时候,都要追溯到和阿轩当年一起睡觉的时候了,苏见欢心里涌起一丝苦涩,回身抱住了阿轩。那样滚热的身体,贴上自己,应该会好一些的吧。想着明天应该怎么出去,苏见欢迷迷糊糊睡着了。
山中日月早,苏见欢早早就被刺眼的日光罩醒,一睁眼看见那张脸就贴在面前,呼吸间还有冷热不齐的气息拂在自己唇边,原来自己搂着阿轩睡了一夜。想到扶瑾轩一苏醒见到这幅场景,怕是要大开杀戒,苏见欢不自觉抖了一下,迅速脱身站起来,瞬间觉得腰酸背痛。蹲下摸摸他的头,惊喜地发现已经退烧了,只是仍在昏睡而已。苏见欢想着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野果可以充饥,又怕他一醒来乱跑,便又抱了些杂草盖住他周围,捡起旁边的帕子,咬破指头写了个“等我”,便匆匆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有点崩
☆、敬虚 下
小心寻出不远,终于找到些酸枣,刚打了抱在怀里,却听得一声喝问:“站住!别跑!”环顾四周,也就只有五六个黑衣人围上来,想来是分散的人手。苏见欢把枣子往怀里一揣,顺手折了根木枝,唇角浮出一笑,昨日被好几只队伍追击,对方人多势众,自己还背个病人,只能夹着尾巴逃跑,但今天就这点喽啰,又怎会畏惧。当即冲上前去,几招兔起鹘落,将几人打倒,却还是未来得及阻止一个黑衣人摸出一把哨子来长声尖呼。
苏见欢当下也不多想,夺过哨子,抢过一把刀,朝远离水潭的方向跑去,边跑边用哨子狂呼,在榛榛莽莽的草木间飞速穿梭。
跑了一阵终于喘不过气来,却见前方被哨声引来的黑衣人正在围拢,目前只有二十来人,但不尽快解决的话会越来越多,他握住刀柄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正好是一块平地,连树都没有,毫无凭借,心内有些忐忑。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剑啸,前面几个黑衣人立即后退了几步,苏见欢扭头一看,后面一个白衣人飞身前来,正是扶瑾轩。有人并肩作战,当然好得多,两人迅速杀入包围,撕开一个口子来,跑了出去。
才没跑几步,扶瑾轩抓住他的手,低声道:“背我。”
刚退烧的人往往力气不足,估计刚才厮杀那阵精力耗散的差不多了,苏见欢也不多问立即背起他往前跑,听见背上的人嘱咐道:“再跑三百步往左。”
“再跑五百步停下。”两人正好刹在了一片草丛前。
“跳。”上面的人命令道。
跳下去才发现,这草丛正好遮挡着一个洞穴,苏见欢放下背上的人后,立即拨弄了一下洞口的草挡住空隙,方安静下来。
相似小说推荐
-
陆子奚 (遑宁) 晋江2016-8-7完结他以为自己是个酸腐的小书生,所以常常沉闷,不懂得自己的美。他以为自己是绝情的大将军,所以并...
-
水寒 (来生爱) 连城完结灵魂离开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终于解脱了,可是……为什么那个小鬼抢了他的孟婆汤,替他去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