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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风流人物,还看青楼小倌儿 (则我)


  “呜呜……官人,救救我罢……”
  “官人,我好怕……”
  这哀哀泣泣的童稚哭声,在这三更半夜听来着实属引凄异,公子于是连忙捂住他的小嘴儿,佯怒道:“你唤官人便可,何必再唱新词?这些个曲目本少爷早已听过多回,自个儿也会唱了。”公子复又逐开笑颜,清清嗓子,开口道:“你且听着:官人,奴家实是清清白白,被那登徒子强占了……如今无处可泣,但求官人赐奴一死,以证清白罢……”
  小倌儿此番真真目瞪口呆,瞠目结舌,无言再诉。
  泪亦罢,言也罢,自己这噬心抠肺的流离身世,以此便缄口不言罢,免得被这没心肺的公子当戏曲取乐。
  “噫!这才想起,你可有名儿?”公子笑晏晏问道。
  “鸿渐生……”小倌儿险些脱口而出,对上公子笑微微的双眼,却是心下一叹,苦道:“龟/公唤奴,春花。”
  “啧!这甚破名儿!看少爷给你赐个好的。”公子嗤笑道,凝神苦思着,一只手儿却始终在他身体上下来回揉捏,小倌儿禁不住这爱抚,颤颤地直往他怀里钻。
  公子张口吟诗:“春江花月夜,春、江、花、月、夜……江夜!”公子意上心头,侧过身与他对视,笑笃笃问道:“江夜!江夜如何?”
  小倌儿承受不住那温柔却懵懂的深深眼眸,泪珠儿滴溜溜得溢出了眼眶,点头笑道:“奴谢官人赐名。”
  “江夜不哭……”公子笑着摇头,用手擦去他眼角泪水。
  江夜一时难忍,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覆上自己双目。他清醒明白,公子心内从未怜过他,无论是身世还是眼泪。
  他似缺了那一窍,只知欢愉,不明忧杀。
  “奴可否请知公子名讳?”江夜轻身侧附在公子胸前,柔柔娇声问道。
  “本少爷姓官,单名人,官人也!”公子噫嘻笑道,眼神明亮,直刺得江夜泪流满面。
  官人……汝何其冷酷如斯?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发不出去。。。。

  ☆、第三章 他年我若得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翌日,公子令江夜负箧,交了通牒文书,便匆匆出罢城去。
  行走不多时,却见远处灞桥烟笼,水面轻寒,尽是杨柳依依,多有文人墨客骚诗于此,沾巾儿女泣下千行。公子也难免诗兴大发,随即东临碣石,衣服济楚,摇扇赋诗道:
  一行白鹭上青天,两只黄鹂赴巫山。
  一群野鸭扮鸳鸯,嘎嘎嘎嘎,曲项向天怨。
  诸君勿怪公子诗才虽高,意境却拘于麻雀肺腑。公子实实未有远虑近忧,不曾思念高堂,亦未伤别私藏于秦楼楚馆恋恋不舍之佳人,今仅余一娈童,负箧曳屣哀哀戚戚落于身后,口口声声道:“公子,公子,等等奴罢。”
  江夜好容易追将上去,一抬头却见公子充耳不闻,兀自摇扇观湖,嘴角犹带微微笑,端的丰神俊朗,仪表堂堂。思及昨夜种种,不禁心旌摇曳,暗自垂头,红了脖颈不言。
  公子此番赶考,实属无奈,他志不在科举,只欲从商。此刻观这潮来潮去,旦夕间便是千万转还,心头蓦地有些惴惴。思量自己一番未酬志愿,难免吁嗟喟叹,转头却又见江夜负箧沉重欲泣,心头更是不忍。只恨不能将那圣贤书尽数弃置湖中,自此做那浪荡子,顽耍笑浪,快意恩仇,袖手天下。
  江夜昨夜才和公子翻覆红浪,此时身子正是不太爽利,又负着这沉重书箧,有苦难言,恍惚间听公子唤他,忙忙应道:“公子,公子可曾唤奴?”
  公子转身自碣石而下,脸色肃骏,目光沉沉,定定看了他两眼,似叹了口气,道:“放下罢,弃了那劳什子圣贤书,随我北去上京,寻个营生罢。”
  江夜大惊,骇然瞪眼,口齿不清,战抖抖道:“公、公子,令我弃……书?”
  公子见他惊骇模样,却是一笑出声,眉间愁色尽去,复又摇扇嬉笑:“本少爷不是那读书人,十年寒窗太长,吾只争愿挣个朝夕冬夏。家中父母之命,自小便令苦读,每每沮沮欲死,打点行伍贿赂考官,过得童试院试。这乡试省试殿试,啧啧,耗时数年,本少爷不愿拘泥于此,也省得辱没门楣,出乖露丑。”
  江夜大骇,手脚顿时冰冷发软,脑袋嗡嗡作响,却一时计上心头。他虽被唤做春花,唤做江夜,却是一刻未敢忘,自己真名本宗;一刻未敢忘他是家族枉死,本该被今上处死流放的鸿家子,鸿渐生!
  然,虽心有计谋,江夜却踌躇不敢言声,此乃杀头大罪,公子如何肯愿意为他担此风险?罢罢,暂莫再提,且先求得公子莫轻易弃置圣贤书,若有一日求得公子允诺,供他参详参详也好。
  “公、公子……奴感公子赎身之恩,无、无以为报,但求为公子负箧曳屣罢了,望公子成全……”江夜垂头不敢见公子面目,只低低絮道。
  “嘻!你可还记得,昨日谁曾哭哭泣泣求我停罢,歇上一歇?”公子一笑,诧异转身,收敛扇面,挑起江夜低垂下颌,使他目视自己。
  江夜小脸红红,难为情道:“……便是奴。”
  远处那沾巾儿女犹自克制,仅执手相看泪眼,谨守男女大防。这边厢公子却是环了娈童腰肢,把玩着扇子的手从他背后挑到前头,引得人儿一阵颤动,转眼侧目见人,顿时羞煞双颊,低低哀求道:“公子……”
  “……身子,可还酸累?”公子置若罔闻,只弃了那书箧,轻轻环着江夜,高大的身躯,顿时裹紧了尚且年幼娇瘦的江夜。
  “未、未曾……”江夜禁不住又回想昨夜,面色愈加粉嫩,垂头嗫嗫。小心推拒着,巴望着从他怀里钻出去,心中又酸又甜:这公子怎生如此猛浪,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
  公子笑道:“愚蠢儿郎,”牵起他柔软的小手放在唇边衔了一下,说道:“你竟跟了我,便是我的人,我一日未娶亲,你便一日是我娘子。你且说与我听,你可是想参加科举?”
  江夜一时语塞,瞬时红了眼眶,满腹心思,竟不知是感念于先头承诺,抑或感恩公子再次渡他。未曾知悉他身世背景,竟是要送他一届伶乐风尘之人参加科举,何其困难,公子究竟意欲何为?便如他适才想见一般耶?
  “你才脱乐籍,却又卖身与我,入了奴籍,按律不得参加科举。我若解除契约,脱你奴籍,你可有家人子弟投奔,或能一试?”公子拧眉思索,望向他的目光却如水清明,未曾鄙夷或猜疑。
  江夜却是泪泣如雨,公子如此大恩大德,他已结草衔环难保,此生必当肝脑涂地以报君恩。然,他是鸿家子,罪人之子,按律不得参与科举!想他鸿家一朝获罪,夕年功绩全休,当世大儒声名扫地,举全家之力才使年方十四的他逃出生天,最终得已保存血脉。
  飘零江湖市井已不知时岁,此起彼伏的追捕和苟且早已让他心力交瘁,他犹然未敢忘家冤!他必得倾纵生之力,为他鸿家昭雪陈冤,兴复门楣!
  如今有一途,可助他上殿面圣,可入朝为官,暗中寻访证据,查寻奸人,亦可为公子之家族增辉……然,其风险也甚大,不知公子可与他心有灵犀,所见略同?
  “每三年一试,今岁大比便在一月后……”公子犹自喃喃道,还未说出打算,江夜却是明白了,抓着公子上衣下摆拂跑跪下,口中泣道:“奴自知贪得无厌,但……但求公子允奴三年,三年后代公子参加乡试,定能夺魁,不敢自夸连中三元,但奴以性命为诺,誓为公子夺得状元之位!求……求公子成全!”
  公子一愣,却是嘿然发笑,将人拉将起来,掏出捐巾拭去满脸泪迹,笑道:“如此甚好!且待本少爷修书一封告知父母,言途中不幸染恙,烧坏头脑,全全忘却圣贤书,祈愿三年后复考,必还他个举人老爷。”
  江夜未料到公子竟如此欣然应允,如被那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般,痴傻不知所错。正此时,公子又挑起他的脸,在他小嘴儿上香了一下,笑叹:“咿呀!竟不曾早早遇着你,兜兜转转,实实可惜!”
  此番惊喜轮到,江夜真真懵惶耶,竟是忘了这乾坤宇宙,天地之间只见公子一人。他一时情切,便如那初见情郎的小女儿一般,投入公子怀抱,双手紧紧攥着他腰带,涕泗横流。
  皇天后土实可共鉴,他鸿渐生此生愿与这公子魂梦相随,便是将来他娶妻,被无情弃,亦不羞不泣。他亦如公子那般,只争朝夕,不求此生此世全。
  公子微笑,垂头觑怀中小人儿,才及他胸膛,目下只余他燥黄发丝,抽搐双肩,实实如孩童一般孱弱。然,此人儿却是他娘子,能经他几番疼爱,纵然起始不顺,最终却也缱绻眷恋,娇声唤他官人,不忍他离去。何时娶妻还未可知,他却笃定这朝夕之日,恩宠不绝。
  金乌出林,万丈光芒溢出天际,撕破薄雾湖烟。南北往来客渐多,人声渐如水鼎沸。这大兴王朝正是盛世,风调雨顺。
  公子负上这沉沉书箧,牵着犹自红眼拭泪的小倌儿离去。
  一月后的乡试,公子未去得。
  于时,顺洙镇一独院小楼,撕却封条,驱罢妖邪,今已有客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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