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一阵风也似的小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阿萝就端着食盒进来,从内里端出一碗清香四溢的粥,阿萝絮絮叨叨说着:“这是梨粥,春日里吃了最好,能凝神静气温胃,你……你别太难受,比起那些枉死的被杀戮的,你已经好多了呢。”
苏青染听罢,一口粥梗在喉咙,还有这般安慰人的说辞。
阿萝又拿出几碟子蜜饯果子,“呐,这是我给你拿的蜜饯杏仁儿果子,是姑姑自己制的,酸酸甜甜的,一会喝药可苦的佷,以前我病了吃药后,都吃这蜜饯呢。”
苏青染呐呐应着,嘴里不停地灌着粥,真是饿极了,再也不似以前吃东西那般矜持讲究了。
满嘴清香的粥落了胃,苏青染才问道:“我要喝什么药?”
阿萝听了不觉好笑,“你手脚都这般模样了,要是不调理调理,别说手脚无力了,只怕以后就四肢残废了,要是变成跛子瘫了了,那多难看,我可不要那丑八怪模样的弟弟呢。”
苏青染听罢,只几不可闻地叹惜一声,揉着眉心道:“阿……阿萝,我想休息会儿。”
阿萝一听又怒道,“叫姐姐!”
苏青染无奈,一张憔悴的俏脸却还是红了又红,呐呐道:“阿……阿萝姐……”
苏青染倦极累极,随意换了里衣,也不讲究合不合身,挨着枕头闻着枕头上隐隐绰绰的药香睡了过去。
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一觉醒来觉得自己多了好许精神气儿,恍恍然以为是在家里那高床锦被里,一睁眼却还是这简陋的小房间,每一样物件都在不停地提醒他,这不是做梦,这是实实在在的现实,实实在在的陡生变故。
抬眼看到桌上的蜜饯果盘碟子,旁边又多了几碟糕点,还有一碗药,还不停的丝丝缕缕冒着气,隐隐约约地透出药的清苦味,苏青染却心头一暖,那个口口声声唬着自己喊姐姐的小丫头,对他却是好的,想必这药来来回回热了好几回吧,眼看窗外天都已擦黑,也不知自己沉睡了几时。
苏青染过了这几日光景,想着自己虽然满身满心的创伤,但毕竟还活着,那且活着下去吧。
正想着该如何去拿那药碗,门吱呀一声开了点,阿萝门外轻声试探着问,“阿青……你醒了吗?”
苏青染含糊地应了声,阿萝便快步进了来,点起桌上的一盏油灯,小心地避过伤口扶着苏青染稍微坐起来点,又返身端了药碗过来,苏青染默默看着阿萝行动的身形,蓦地眼圈一红,吃力地执拗地便去接那药碗。
阿萝轻巧地避过,试着安慰道,“阿青,你的手现在恐怕端不动药碗,你别心急,慢慢就能养好伤了,若是现在不照看着,以后恐怕正常的生活都不行。”
苏青染努力把眼里的水光闷了回去,吸了吸鼻子,也不再坚持,就着阿萝手一口接着一口毫不犹豫地喝完了整碗药,看着浅褐色的碗底,苏青染无声苦笑起来,想想以前,自己偶尔生病风寒,一堆的丫头婆子苦苦劝着都不肯喝一点苦药,端的是千宠万爱的小少爷,恍若隔世。
模糊仲怔间,嘴边猛地被塞进一枚蜜饯果子,微酸微甜的感觉在口腔弥漫开来,不知是不是错觉,苏青染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这药也不那么苦涩起来……
☆、第五章 理由
暮□□临,葱郁竹海似蒙上了一层金子,春日里的夕阳也暖洋洋化人心,苏青染着一竹青色衣袍,正怔怔地看着那蜿蜒在院落的不知名的药草。
窝在浮屠观将养了这一个多月,手上脚上身上的伤也复原的七七八八了,苏青染已经能借着桌椅站起来,扶着墙根或其他依靠物行走了。
苏青染不由惊叹邓姑姑的医术卓然,只可惜,除了那一晚后,邓姑姑似乎再也没给过什么好脸色,对着他一贯的默然无视,还隐隐约约觉得有些讥诮与一丝丝的戒备。饶是苏青染聪慧无双,这几日连番的变故,这魔教里一个个的怪人怪脾气,也想不出是何原因来。
苏青染也根本想不通为何自己会被抓来,甚至是如何被抓了来都不甚分明,那过程太快太迅速。
记得那一日,自己跟随自家二叔外出,那是自己好不容易求了父亲娘亲来的外出机会,二叔前往大理打理这边的生意,这一日正来到大理城郊。
三月的大理,绵延的平原草长莺飞。
苏青染一行七八人做商贾装扮,来到驿道边的一间小茶社,围着两三张粗制方桌喝大碗茶,自己身穿锦衣玉袍,那时旁人眼中的自己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的,也许眉宇间透着三分傲气,七分少年心性。
散散杂杂的各色人等皆在这茶舍里歇坐,却见那边走来一老翁一少女,老的似眼盲佝偻,小女子莹莹弱弱,一进来便惹的两三粗糙江湖大汉眼冒青光。待此二人走过一张方桌,坐在桌边的汉子却一把抓了小女子的手,一脸的淫贼相,吓得小女子一声惊呼,颤颤巍巍。
当时的自己多么少年意气,如何能放过这等事情,三两下便替那小女子出头,转身便与那糙汉交缠打斗于一处,这汉子看着粗鄙,却也有点手上功夫,不一时便已过招二三十。当时耳边还听着自己的小厮紧张的呼喊,自己心中还嗤笑,难道这点小事本少爷还应付不来?
不差时便将那粗汉打得落花流水,面朝黄泥唉声连连。
谁知,刚想坐下,却见一道黑影闪过,似鬼魅般迅速,一把就掠起了自己,众人却不知发生了何事儿。
苏青染想起,自己意识陷入黑暗中的前一刻,只来得急模糊看到二叔着急的神色以及他慌乱中拔出的腰间软剑,然而,自己却再无意识了。
如今想来,二叔指不定要着急自责成什么样子,父亲娘亲又该如何铺天盖地地找寻自己,至于自己被抓的理由,难道是因为自己出头太甚?除此之外,目前苏青染根本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缘由。
一时又想起那少宫主来,当日心里口口声声骂着人家小魔头,可是细想一番,那人毕竟算救了自己一命,从小的道义教养并不曾忘记,也不似其他名门正派一般惯常株连,苏青染内心恩怨其实很分明,抓了自己废了自己的是这魔教的宫主,而并不是他的儿子。
阿萝一眼便看到了他,只见他正靠在院里的合欢树下,如玉如水般宁静,阿萝俏皮地唤他一声,苏青染怔怔然转过来,一看是阿萝,嘴角牵了牵,放出一抹笑来,阿萝懵懵懂懂,却觉得那一笑恍若东风拂过,合欢青葱,花开烂漫,只觉得苏青长得好看的不行。
阿萝提着裙角小跑过来,拉着苏青,说道:“阿青,我带你去个地方吧,你都还没出过这浮屠观呢。”
说罢,仔细扶着苏青染的手就往外走去。
苏青染也不恼也不阻拦,就慢慢跟着阿萝走,出了观,绕过那片葱郁的竹海,竹海尽头是一条绵延小路,两边花草丛生,几乎是叫不出名儿的,想必是邓姑姑的药草,药草尽头,却突然呈现一大池温泉,真是别有洞天。
阿萝笑嘻嘻,“阿青,这温泉正合适你呢,有舒筋通络的功效呢,而且姑姑长年累月地用了好多金贵的药材养着这温泉,你且下去泡一会儿吧。”
苏青染古怪地看了看阿萝。
阿萝不明所以,纳闷道:“你怎么还不下去,我还会害你不成?”
苏青然沉默了半晌,只能说道:“阿萝你是个女子,我……我恐怕多有不便。”
阿萝好笑地看着苏青染突然严肃起来的神色,噗嗤一声弯眉笑起来,“呆子阿青,这时候居然管起这些有的没的来,我跟着邓姑姑行医救人,见惯了人的身体,在乎这些作甚,你快些下去,你既在意,我背过身便是了。”
说罢,真的捂着一双俏眼转过身去。
苏青染也不再扭捏,当下便除了外袍,留着白色里衣就下了温泉里,轻嘶一声,却是舒服至极的声音。
阿萝听到苏青染下水的声音,变立时转身过来,她自幼在青悬宫长大,平时就待在邓姑姑身边,自不知男女有别,一派纯真气息,自不觉得这有什么不便。
苏青染想明白了便也无谓了。
阿萝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吵着苏青讲话。
“你为什么会来魔教?”
“被抓来的,我也不知为何会被抓。”苏青染有些麻木。
“哦,这里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送进来一些资质优良骨骼甚佳的少年人,放到淬历堂历练学武,但是为何你又会被挑了手脚?”
“可能是因为我要逃跑吧。”
阿萝听了嘶嘶抽着冷气,苏青染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苏青染了然地笑笑,“所以你看到我的下场了呀。”
苏青染眼见自己暂时恐怕也逃不脱这魔教,但也未曾死心,计较明白了,便开始尽量了解这里的各人各物。于是好奇道:“你也是魔教的人吗?看着不怎么像?”
阿萝晃了晃脑袋,“我不算青悬宮的人,不过我全家都被青悬宮灭了,当时我还只是个婴孩,当时办事的人一念之忍秘密留下了刀下的我,不知如何藏匿我,便托给了姑姑,留在身边养着了,只可惜那人却因为违背教令刀口留人被宫主赐死,所以我是跟着姑姑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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