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摇头:“慕儿起兵是为他自己,他姓楚,不姓李。”
太后这话让丛笙心里微微有些膈应,她知道湘王是死在太后手上的,知道这事的时候她是真的吓到了,虎毒还不食子,太后却能亲手将自己儿子杀死。
而此刻说起湘王时,太后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情,用词甚至能让人感觉到她对自己儿子有意见,有隔阂,仿佛自己的儿子是外人一般。
也许是她的情绪反应在了脸上,很会探究别人心思的太后立刻察觉了她的想法,道:“皇家无情,你看鸣儿,登基后可有要将齐家权势留下的意思?不论是鸣儿还是慕儿,谁登基都必定会将齐李两家削弱。说是齐李两家之争,其实到头来还是皇家之争。”
丛笙被戳中了心事,不自觉地避开太后的视线。太后说的对,不管怎么争,齐李两家都讨不了好,大钱依旧姓楚,登了帝位的楚家人不论与齐李两家有何渊源,总是要将这两个随时可能动摇皇权的家庭给削弱的,不同的只是哪家生哪家死而已。
“但既然赌上的是李家的家业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性命,我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只是我从未想让鸣儿如此辛苦,更未想过会将鸣儿逼至如此地步。”
太后叹气,轻轻晃动着身下的摇椅,连这木椅都似乎被冬日的寒冷冻住了一般,吱吱呀呀的声音听着比平日里更加僵硬一些。
丛笙愿意相信太后是真的在意公主,或者说她只是借着这样的相信而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遥儿避去大冀投靠勋元皇帝,大钱前去求援,遥儿定能意会这是我的意思。她若有意帮大钱渡过这一劫,必会向勋元皇帝求情,依大钱现在对大冀毫无威胁的境况,勋元皇帝定不会拒绝,即便日后将大钱封成藩国也是可以的。可大冀却完全没有要帮手的意思,那必定是遥儿不愿才会如此。”
丛笙想到勋元皇帝的帛书,深吸口气,还是决定告诉太后真实情况:“勋元皇帝给了一个条件,让公主拿麦子箫去交换,只要公主同意将麦子箫送给大冀,勋元皇帝便愿意拿出钱粮帮大钱打仗。”
太后闻言一怔,看了她半晌后突然轻笑出声,笑了许久,甚至笑得有些泛泪。
丛笙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笑,不明白这事有什么好笑的。
太后笑够了,才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道:“你觉着要翊鸿将军是勋元皇帝的意思?”
“不然呢?”不止她觉得,公主和麦子箫也是这么觉得,因为勋元皇帝送来的帛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太后勾着嘴角笑得极为调侃:“当初镇南王跟翊鸿将军提过亲,被将军拒了,你可知道?”
“……”
“要拿将军交换,怕不是勋元皇帝的意思,而是遥儿的意思。”
丛笙感觉头顶有一群知了在叫唤,嗡嗡的。
太后收起笑意,没管她的震惊和无语,神色严肃了几分:“看来遥儿是铁了心不愿救大钱,说不定还对大钱恨之入骨,否则也不会如此戏弄鸣儿与将军。”
丛笙在心里早就接受了大钱要亡这件事,所以并没有因为太后这话而动摇,她早就做好迟早要流亡的心理准备了。她现在想的,是一会儿回去要不要把南安郡主的事跟麦子箫说。
麦子箫对自己如此受欢迎一事很是自傲,以为人家大冀皇帝看上的是她的才能,不知道她要是知道太后说的这个可能,会不会为自己的自我感觉良好而懊恼一小会儿。
那南安郡主也是心胸够狭窄的,在这种节骨眼上还会拿麦子箫来说事,明显是对当初被拒婚一事耿耿于怀。
说不定麦子箫还真是南安郡主的梦中情人,被拒绝后刺激受大发了,在大钱亡国之前还不忘要戏弄一把麦子箫。
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时,太后话锋一转,主动问起大钱现在的具体局势:“鸣儿现在在做何?”
“对抗大元,用尽办法拖延时间。”丛笙收回心思,将最近公主做的事情简单跟太后说了。“大钱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粮食,填不饱肚子,再能打的兵也会虚掉。”
“没钱买粮?”
“有钱也买不到,南边的起义军和匪盗之流将商船全部劫了,现在都没有商户敢做皇城方向的生意,很明显这是有人有意要断皇城的粮路,北边也被大元截断。腹背受敌的现在,公主也束手无策。”
“那就迁都,死守皇城只会拖死自己,不会有转机。”
丛笙怔了怔,欲言又止。依公主的脾气,怎么可能会做逃兵。
太后自然也对公主的脾气清楚得很,说:“跟鸣儿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丛笙很为难,这点道理公主不可能不知道,可要说服自己妥协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从太后那回来后,丛笙一直在想太后说的话,到底该怎么劝公主放弃皇城?连太后都觉得是时候该走了,要是再不走,会不会来不及?
天黑后,麦子箫回来了,丛笙把太后的意思转达给她,跟她说劝公主迁都的事情。
麦子箫听完后也是同意的,综合现在的情况,如果再不走,皇城极有可能被困死,而现在走的话,还能存留一定的兵力。
俩人正说着该怎么劝说公主,莲儿突然从外面跑进来,着急忙慌地说:“将军,小姐,内侍来报,皇后生了!”
俩人一怔:“皇后?”
“是呀,先皇的皇后。”
丛笙和麦子箫对视一眼,好半晌,俩人终于回过神来,麦子箫对着莲儿惊得音量都提高了不少:“皇后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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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108
丛笙赶到皇后的寝宫时, 宫女们还在进进出出地送热水, 虽忙碌, 却并不慌乱,看样子生产挺顺利的。
她和皇后不熟,按理来说她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可是公主让她管理后宫,而目前后宫也只有她能管事,她不得不来。
她和皇后也就见过两次,一次在将军府,公主和麦子箫结婚的宴席上,另一次则是前两个月, 整理后宫名册时想起皇后怀着孕, 特意来看看的。
屋里宫女还在给皇后擦洗身子,身下垫着的毯子全是血, 看着怪吓人的, 宫女们正忙着给皇后换衣裳换毯子。
屋里忙成一团, 想着这会儿进去不太好, 丛笙便又退了出来,喊了一个接生的产婆到屋外去, 询问皇后的具体情况。
产婆语气里略微带着遗憾,说生的是个女孩儿,母女健康。
丛笙明白产婆的遗憾来自哪里,产婆是皇后身边的人,多半是跟皇后的娘家有关系的人, 自然会希望皇后生个皇子,好夺回皇位。
不论情况如何,在皇后这边的人来看,公主都不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要想将皇位夺回,唯一的希望便是皇后肚子里的孩子。
先皇已逝,这是唯一的嫡脉,若是个男孩儿,那便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可生的是女孩儿,希望便落空了,怎能让人不遗憾。
丛笙一边感叹这人思想的顽固和封建,一边也觉得可笑,大钱都快亡了,还想着争皇位的事情。
意思意思地交待了产婆几句后把人打发了,等到宫女把带血的毯子抱出来送去清洗时,丛笙才再一次进到屋里去看皇后。
屋里,奶娘抱着已经睡着的孩子坐在皇后身边,正笑着和皇后说话,皇后脸色憔悴,但看着还算健康,正满脸慈爱地望着奶娘怀里的孩子。
屋里人太多,皇后没有察觉她进来,等她走近了才惊道:“劳烦公主特意跑一趟。”
丛笙一怔,这才会意过来皇后嘴里的‘公主’说的是她。被册封为公主也有一阵子了,她至今没有习惯这个称呼。
平日里宜清宫内的两个内侍也只喊她为主子,莲儿更是按她要求一直喊她小姐,根本就没人称呼她为公主。
这称呼实在让她别扭,笑容里不禁多了一丝尴尬,赶忙询问起皇后的情况,好缓解自己浑身的不自在。
俩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皇上到了的通传声,一听皇上来了,皇后的脸色有细微的变化,丛笙能明显感觉到她的紧张。
她知道皇后对公主是有怕的,即便公主看在曾经的情份上将她的皇后身份保留了下来,不仅没有为难她还好好地将她养在后宫。
可就当下的形势来看,皇后和她的孩子对坐在皇位上的公主来说是有威胁的,既然公主开了先例做了女皇,那皇后生的女孩儿也一样有可能当上皇帝,皇后担心公主会想要除掉她们母女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丛笙觉得皇后想多了,要是以前,这孩子大概真的会让公主觉得膈应和防备,但现在,大钱都快亡了,公主不至于在这种情况还看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不顺眼,这孩子能不能在兵荒马乱的环境下安全长大都成问题。
公主进屋来,身后跟着夏儿她们几个丫鬟。
“皇上。”刚生完孩子很是虚弱的皇后无力起身,抬了抬脑袋算是行礼,公主抬手示意她躺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