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内乱之战后,朝内所有武官都知道朝廷现在是什么情况,没有人会开口向朝廷要粮食,这军令状不接便罢,接了便不会要求朝廷给予足够的补给。
现如今,愿领兵打仗的,都是有为国捐躯之心的忠士。
既然已经没有等的必要了,在派出兵力镇压农民军之后,公主另外又派出两支军队,分两路支援北边。
同时,除半数禁军外,其余兵力均派往四方要道,尽早排兵布阵做好守城准备。
而这些派出去的兵力,补给少得可怜,全靠沿路从百姓手上购买粮食,以及军队自己打猎为食。
大钱现在无力主动出击,只能靠守城拖延时间,若是能拖个一年半载,兴许能出现转机。但这一年半载有多难拖大家心里都有数,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然而祸不单行,距第一座城池被攻陷后半月,大元发动了第二次攻势,边北数城拒不投降拼死抵抗,但无奈兵力悬殊,大元依旧攻破城门占下城池,并且对顽强抵抗的地方屠城以示警告。
支援镇北军的两支军队没能赶在第二次攻势前到达北边,大钱又失数城。
形势一片狼狈。
左丞相回到皇城,将在大冀看到听到的事情转述给公主,大冀的繁荣绝非附近数国所能匹敌,大冀若真有意要一统天下,也并非不可能。
左丞相说大冀皇帝态度坚决,即不与大元联手夹击大钱,也不会无缘无故对大钱伸援手。其意思再明显不过。
就在左丞相回到皇城数日后,边境传来大冀开始攻打邻国大豫的消息……
丛笙上完茅房回到屋里,一进次间就见麦子箫依旧侧躺在罗汉床上,姿势跟她出去之前一模一样。
上完早朝回来这人就没说过一句话,托着脑袋在这儿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打着哈欠走过去,在麦子箫身前坐下,几乎要化成雕像的麦子箫终于有了反应,伸手搂住她,她顺势躺进麦子箫怀里,又打了个哈欠。
大清早的两个人这么躺着被别人看到实在不像话,好在屋里只有一个已经习惯她们日常不知避讳的莲儿。
麦子箫把玩着她的手指,神色有些凝重:“大冀动兵了,正在攻打大豫。”
丛笙一怔,大豫和大冀相邻,而近些年大豫一直在打仗,消耗颇大,情况比大钱好不到哪儿去,面对繁盛的大冀就像以卵击石。
“等大冀收完大豫,大元和我们这边也打得差不多了。”麦子箫叹气,大冀的企图真是再明显不过。
“大冀的女皇帝野心真够大的。”
“但也真有本事,局势看得很清楚,敢想敢做。”
丛笙觉得她们真是有够倒霉的,什么破事都让她们碰上了,早不统一晚不统一,她们一穿过来大冀女皇帝就要一统天下?
她忍不住抱怨:“你说她早不开战晚不开战,这个时候开战,是嫌我们不够倒霉吗?”
麦子箫笑得无奈,揉着她的脑袋道:“是大钱给了她机会。之前大钱也算是比较强大,若两国开战,就算大钱败了,大冀的消耗也会很大。现在大钱弱了,当然要抓紧机会。”
丛笙叹气:“北边情况怎么样?”
“不好,大元的攻势越来越凶猛,大昆好像拖不住大元的步伐了。”
“……”看着麦子箫一直没有轻松过的表情,丛笙知道情况大概真的很糟糕。
“除了北边,南边也是让人头大,那支农民军势力越来越大,就像有人在背后支持一样,武力强到根本不像一支农民军。”
丛笙略一沉思,这个时候会有农民起义并不奇怪,百姓的生活太艰苦,这一切都会被归给朝廷,一旦有人煽动,民众很容易就会陷入激愤,将矛头对准朝廷。
但农民军毕竟是农民军,是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一般人,除了人数可以跟朝廷军队匹敌外,战斗力应该不会很高才是。
“是不是真有人在背后支援啊?比如大冀?”丛笙觉得这可能性非常大,大冀既然想要收了大钱,那让大钱的情况更糟糕一些,或者亡得更快一些,不是正中大冀下怀吗?
“有可能,但是抓不到任何证据,派去镇压的军队也一直被农民军压着打,节节败退。这样下去,皇城会腹背受敌。”
丛笙下意识想问有没有什么办法,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能有什么办法?除了死守以外,大钱早就没有办法了。
吃过早餐后,麦子箫去了兵部,丛笙心里烦得慌,决定去找太后聊聊天。
太后还不知道现在大钱的情况有多糟糕,时不时还在问她湘王妃有没有被抓回来。她每次都含糊其词地混过去,不知道该不该跟太后说大钱真的快亡了。
走到半路,天上竟开始飘雪。丛笙停下脚步,仰头望着零星的雪花飘在空中,心情顿时更加阴郁。
似乎每次看到雪都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上一次,麦子箫生死未卜,而这一次,前路一片灰暗。
沁园宫内,太后裹着厚厚的裘衣坐在屋檐下赏雪,白色裘衣将太后白皙的皮肤衬得更加通透,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丛笙在太后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太后将怀里的手炉塞到她手上,依旧笑得淡然又从容:“这是怎么了?阴着一张脸,是有坏消息要告诉我?”
丛笙看着太后,飘浮的情绪得到了缓和,扭头望向雪飘得渐大的天空:“大钱要亡了,真的要亡了。北边被大元占去大半城池,南边农民军节节胜利,大钱摇摇欲坠。”
“……预料之中。若不是鸣儿,大钱早就亡了。”
丛笙收回视线,认真地望着太后:“南边的农民军,跟你有没有关系?或者,跟湘王妃有没有关系?”
第107章 107
太后的表情很平静, 没有丝毫动摇, 直视她的眼睛, 说:“与我无关,与遥儿有无关系我便不知了。”
“那就好。”丛笙点点头,将视线挪向院里的桂花树。“只要与你无关就好。”
“……”
“大冀皇帝想要一统天下,现在已经在攻打大豫了,下一步,大概就是大钱。只不过大钱现在被大元压着打,能不能撑到大冀攻过来都成问题。”
“……”
丛笙扭头看向太后,心里极度不安:“你真的什么都没做?我现在不怕大钱亡国,不怕要流亡, 只怕公主会心死。”
太后的眼神黯了下去, 那缓缓退去的光芒像背阳的影子一般让她心里的不安越放越大。
两个人长久沉默,整个沁园宫都像坠入了冰窖。天上的雪花落在地面上, 一点点化掉, 带走地面的温度。寒气渗入地底, 又从地底往上蹿, 让空气都变冷了。
从脚底漫延开来的冷意让丛笙开始颤抖,身上的温度被冰冷的空气一点点带走, 怀里的手炉却像要将她烫伤一般,散发着让她无法忽视的热度。
太后嘴角重新出现笑意,却带着释然和忧伤,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完全没有被岁月沉淀的污浊。“我做了许多事情,每一件都经过深思熟虑, 只是人心难测,到底是无法称心如意。”
丛笙看着太后泛着忧伤的面容,心情沉到了谷底。
“先前让你同鸣儿建议去向大冀求援,实际是在向遥儿求援。”
丛笙说不出话来,甚至大脑无法进行思考,只能木愣地听着太后说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话来。
“李氏宗族长年居于西边,比起皇城,倒是离大冀更近些。当年武乾皇帝结下的情缘,大钱未续下来,李家倒是好好续着。”
“你……”丛笙深吸口气,努力调整好自己的呼吸才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颤抖:“你们李家勾结大冀来吞并大钱?”
太后轻轻摇头,看着她的眼神里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李家虽与大冀有往来,但并未勾结,也未应允大冀的拉拢。大钱亡了,对李家有何好处?况且,大冀要的是整个天下,并非大钱一家。”
“你们早知道大冀有要攻占大钱的想法?”
“算是吧。只是那又如何?大钱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与大冀并无关系。”
心里溢出的愤怒因太后这话而冷静了许多,丛笙哑口无言,事实确实如此。
太后的眼睛里泛出淡淡忧伤:“李家最初并非有意为之,只是想为自己多留条路罢了。齐李两家在大钱权倾朝野,这对皇家来说是一个威胁,一旦抓到机会,这两家必定会被削弱。”
丛笙一怔,她才刚刚看过公主将李家连根拔起,她知道太后不是过度猜忌,也不是杞人忧天。一山不容二虎,不论哪个帝王,都容不下会动摇自己统治地位的人。
“遥儿的母亲与我是堂姐妹,又因镇南王仅此一女,自是与李家走得极近。机缘巧合之下,遥儿与当今大冀的勋元皇帝结识,在勋元皇帝登基之前甚至以姐妹相称。”
湘王妃与大冀皇帝交情颇深,这不得不让人怀疑湘王造反一事会不会是大冀在背后推动。“湘王造反也与大冀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