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鸿只在书上见过那场旱灾,不过【青山大旱三年,天子亲率设坛祭祈】了了几行字带过,现在听桑湛这么一说,才知道那旱情有多凶悍。
但这也不是劫道的理由,受到欺害的人不止他们这些,其他人要是也跟他们一样,那这天下不就要乱了?
“你们就不怕朝廷派兵来镇压?”李善鸿又问。
“镇压什么?我们一没杀人二没放火,抢的都是些不干不净来路不明的,那些无赖哪敢上报,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桑湛不以为然,“我们这一辈打小就是这么过来的,也许在你们眼里我们的确是土匪性子,但这在我们这儿,就像打猎一样,你看不惯也是正常的。
见李善鸿不语,桑湛又宽慰道:“你放心吧,若那新大人是个处处为民着想的,我们肯定是要护着他上任的。”
李善鸿心里是五味杂陈,心思都团成了麻花纠结,这趟暗访果然是有必要的,叫他知道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民间疾苦,比坐在朝堂听那些天花乱坠只知道报喜的面子本有用多了。
桑湛看他听进去了,心里石头落了几分,虽然劝李公子吃饭这事儿还是被一句“过午不食“打回来了,桑湛心里头还是很欢喜的。
桑湛收拾了碗筷,又给李善鸿提了些热水洗澡。暗暗打量着李善鸿的脸色,见他面色舒缓不少,桑湛偷着笑,果然是个爱干净的,这算是对上喜好了。
想到让恩人舒坦了,桑湛乐得笑也藏不住,都叫桑老爹给问怎么这样开心,桑湛想了想,说是娘子(李公子)开心,他也就开心,桑老爹被他逗的哈哈大笑,直道小夫妻感情真好。
桑湛脸一红,小夫妻什么的……
站在新房门口,桑湛脸还热热的,扇了一会儿风待脸上热气下去些,才推门进去。
这一进去不得了,李公子裸着身子站在桶里晾着呢。
“你你你你怎么不穿衣服!”桑湛一把捂住眼睛大叫,好不容易散下去的热气又缠着绕上来了,熏的耳根红的都要滴下血来。
李善鸿无语地看着捂脸害羞的桑湛,大家都是男人,他在害羞什么啊?白瞎了这么大块头。
“你没给我衣服。”
桑湛别过身从橱子里拿了条新衣服,背对着李善鸿递过去,李善鸿看着离自己半个身子远的衣服,实在没自信能够得到,索性出水自己走了出来。
桑湛只听到水声哗啦一声,水珠子砸在地面滴咚滴咚的,像只猫儿在挠他脚底心,脑子不由自主想到不正经的地方去了……
李公子站起来了……李公子走过来了……李公子拿过衣服了……
桑湛只听着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李善鸿白花花的身子在桑湛脑子里飘来飘去,脚底心痒的不行,桑湛用劲儿撵着脚心,越撵越痒,难受的不行。
李善鸿穿好了衣服,桑湛的身形和他相差无几,只有袖子稍稍长了些,挽两挽也不碍事。
挽着袖子,李善鸿奇怪地看着桑湛跺穿地心一样死命跺脚,拍拍他的肩问:“你干嘛?”
桑湛猛地跳了跳,磕磕巴巴说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不敢回头看他。
李善鸿坐在床沿擦着头发,“喂,大家都是男人,你没必要这样吧?”
桑湛一愣,对啊,大家都是男人,他在羞涩什么?许是还没转换过来,潜意识里还以为李善鸿是他娘子,当然这他可不敢和李善鸿讲。
桑湛想开了也就不在意了,就着剩下的热水擦了擦身体,就准备上床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屁股还没挨到床板,后腰就被踹了一脚,桑湛没防备,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桑湛揉揉发痛的屁股,有些郁闷,“你踢我干嘛?”
李善鸿坐在床上,扬着下巴问:“你又干嘛?”
桑湛不解,“我?我睡觉啊?”
“要么睡地上,要么睡榻上,”李善鸿挑着眼角,声音低低的有些渗人。
“床,不准。”
第十章
青山城地处东南蛮夷之地,穷山恶水,民风颇为强悍,凡是在别地儿站不住脚跟的才会被调到青山城,如果你让他们选做青山城的太守还是别个什么城的县令,十个里有九个都选那县令,剩下一个呢 ?自然有人得顶上去,不想做也得做。
当然,这些都是传闻,不可信,也不可不信。
吴瑜等人卯时三刻就到了山下,早早的布置好,窝在草丛后等着迎接新太守。一伙人花牌都打过了十轮,道上也不见半个影子。
“会不会是弄错时间了?”刚束发的小石头坐不住,隔一会儿就问上一句,他也想和大家一样教训些坏蛋做回男子汉,省的小青梅老嫌弃他奶娃娃不喜欢他。
吴瑜薅了把少年软软的发髻,“信你瑜哥哥没错的,养足精神待会儿哥让你多出出头,保管给小丫头片子迷得非你不嫁。”
小石头抱着松散的发髻嘿嘿笑,蹲一边去想要怎么和小青梅说自己多英勇多厉害,一想到小青梅崇拜的小脸蛋就乐得不行了,一脸傻样逗得大人笑弯了腰。
桑湛精神萎靡地坐在边上,眼眶乌青神色憔悴,浑身酸痛时不时捶捶腰揉揉胳膊,活脱脱一副饱受蹂躏的可怜样。
睡了一夜地板,桑湛只觉得浑身都硬邦邦酸溜溜的,难受的不行。吴瑜逗他昨晚做贼去了,大虎也凑着脑袋过来,笑得一脸猥琐,“你别说,我和我媳妇儿刚成亲那会儿,我也这样,嘿嘿嘿”
“去去去!一边去!”桑湛没好气地把大虎脑袋推了回去,吴瑜对着大虎挤眉弄眼,“阿湛那媳妇儿可比你家的厉害多了,带把的。”
“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大虎支着下巴,想到之前花街上看到的,“那秀爷儿不也是个男的吗?我上回去城里碰着他生辰,啧啧啧,那一个个金银珠宝堆的哟,全是大老爷们赶着上的。”
“一天到晚没个正经,就你嘴碎,活该小玉一天到晚闹着要回娘家。”桑湛曲起手指钉了钉大虎的脑袋,“再闹我可真让她家接她来了,有你哭的份儿!”
大虎缩缩脖子,“别别别,好阿湛好阿湛,我这不开玩笑么,别往心里去啊。”
“你只管管好你的嘴,别叫李公子听到了,不然我也帮不了你。”桑湛是无所谓,哥几个从小玩到大,哪里会为这种事动气,就是担心传李善鸿耳朵里,那人脾气可不好,发起火来十个大虎都不够他打的。
大虎憨笑着说知道了,就听到小石头兴奋地叫了起来,“来了来了,来人了!大俊哥你眼神好使,快看看那边是不是来人了?”
好眼神的大俊趴到树上,眯着眼往北边瞅,“来是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小石头猴急的不行,绕着树兜来兜去。
“就俩人,”大俊爬下来,比划着,“还有头驴。”
“驴?”桑湛和吴瑜对了个眼,互相看到的都是疑惑不解,从没听说过哪个太守上任是骑驴的啊?最不济的也是三辆马车起跳吧,太太姨娘,少爷小姐,少不得装上两车,这一头驴,能干嘛?
“后头没人了?”吴瑜问。
大俊摇摇头,“往后约莫半里路都没看见人影。”
“不急,可能是路过的,待会儿拦下来问问就是了。”桑湛走到路中央,待那两人一驴慢悠悠地走近一看,乐了,哟嘿,这驴还不是用来骑的,就驼了一担子书。
见路中间站了个青年男子,那两人里一个梳着髻书童模样的人走上前,礼貌地作了个揖:“给您打听下,请问青山城是从这走吗?”
和上任太守一样的口音,桑湛暗暗想,回了个揖,桑湛朗声笑道:“青山城就在前头了,听小哥的口音是皇城来的吧?不知来青山所为何事?”
桑湛面容和善老实,小书童也没防备,随口回道:“你耳朵倒好,我们的确是皇城来的。我家少爷受命到青山城就职。你们这青山城路太绕了,我一路走一路问过来的,还不知道得找多久才能到呢。”
桑湛打量着不远处的那位大人,剑眉星目面冠如玉,一身布衣也掩不住的贵气,奔波多日衣摆沾了不少灰尘,也不觉狼狈,许是浑身气度影响吧。
看他一脸正气,目光坦荡,和前边那几个贪官污吏一看就不是一类人,说不定会是个好太守。
“这位小哥,不嫌弃地话我给你们带路吧,”吴瑜不知何时走了出来,“你们远道而来,我们也尽尽地主之谊。”
小书童看着这突然冒出来的青年心生怀疑,怎么说出就出来了?看他贼眉鼠眼的,不像个好东西,难不成是贼人?小书童这么一想,连带着对桑湛都觉得怎么看怎么伪善了。
小书童防备地退至自家公子身前,一手向后护着主子,一手摸上腰间的物什。大爷说的对,出门在外遇坏蛋的几率比踩狗屎还高,看着好的往往都不是好的。
“小哥这么防备是作甚,我们只是想请你们喝杯茶罢了。”吴瑜笑意愈发深了,四处埋伏着的都一个个冒了头,小书童看周遭一圈都是他们一伙的,面上镇定心里打起了鼓,不知道这堆山野贼人功夫怎样,硬拼能不能拼的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