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无忧扒着秋凤越的胳膊,扭着脑袋想要甩开按在上面的手,想抬头看越越怎么了。同行这么久,无忧第一次听到越越这么伤感的声音,没来由的恐惧感让半大的孩子惴惴不安。
“呵呵……”
无忧听见他自嘲般的轻笑,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秋凤越按在脑袋上的手,抬头,却一个阴影压下来,额头上温温热热的重量,耳边又响起那海盗头子的声音:“我这辈子没啥雄心大志,就想有自己的家人,有人陪我,让我不再孤身一人……而已,如今都实现了,我其实是很庆幸的。无忧,你还小,什么都还没有经历过,理应有自己的打算,当大官、赚很多钱,哪怕是看皇帝老子不满意了,自己也能抢过来当当皇帝,别为了报什么芝麻绿豆大的小仇搭上自个儿的一辈子!”
秋凤越抵着无忧的额头,又忍不住捏了捏好不容易养肥又折腾瘦了的脸蛋儿,最后嘱咐:“我会弄出很大的声响惊动书生,书生跟你一样聪明,会救咱们的!”
无忧撇着嘴,泫然欲泣。
说时迟那时快,秋凤越推走无忧,一把抽出妖刀雪见,绞臂取血,妖刀雪见嗜血鸣声大作,双刀脱离,断臂处瞬间鲜血奔涌,有残肢自血流中生长,匪夷所思时,更为触目惊心的是:褐色肢骨逐渐成型,是一支形如枯枝的手骨。
就见重生的左手与右手接回双刀,便向怪石群扫出几道凌厉的刀风,怪石群应声轰塌,后面跳出一帮杀手,其中一人白衣倾城,通身风流,手持长鞭迎风而立,姿容妖娆、眼角带笑,冷眼看着黑衣杀手朝秋凤越攻击过去。
胡三被迫站在夏景桐身侧,静观其变,不知思量着什么。
秋凤越形如鬼魅,身法深不可测,竟轻易斩杀数位大暗宫杀手,夏景桐侧目,对秋凤越枯木般的左臂若有所思,虽觉得鬼神之说是无稽之谈,可最近九皇子的怪异和眼前匪夷所思的古怪场景,让他不得不开始怀疑鬼神妖魔。
众所周知:七皇子夏景桐风流才子,文武双全。夏景桐也总是以“天下第一”自居,可“天下第一”的是施蛊制毒的本事,武学而言并不精通,他绞着手里的长鞭,寻找着可乘之机。
秋凤越像是拿出了积蓄二十年的精力体魄,盛极则衰,如夏景桐曾经见到的毒花之王猎艳珠,猎艳珠九年开花,花开时绚烂夺目、璨若骄阳,百花无出其右者,美到极致、妖冶无双,却瞬间凋零,花枯、株死,果实为世间至毒。
赤面修罗以血开道,杀尽凡尘。
夏景桐舔唇,眼神是无法遮掩的狂热,哑声道:“太美了,简直是另一朵猎艳珠”。突然抬手,小蛇自袖中飞出,直逼近厮杀的秋凤越。
秋凤越正在与杀手周旋,心有所感,电光火石之间,长刀斩杀黑衣人,揽下尸体反身掷去,飞身逃离。
小蛇暴涨,瞬间抽身为一条两尺多粗的血口巨蟒,通身红鳞如火,飞如游龙,甩尾扫开掷来的尸体,快如红色闪电,突然张开大口,飞快咬住秋凤越抽离的腿,秋凤越拧身,不顾左腿,一记强劲的侧踢打中了巨蟒门面,雪见红芒微弱刺向巨蟒,巨蟒翻滚,嚎叫声响彻云霄,地面震荡起伏,秋凤越直觉头脑发昏、心息不稳,赶忙抽回妖刀雪见,踢中巨蟒,借用反力快速抽身离去,生生拧断了右腿。
不待喘口气,秋凤越略去身形,欲躲去死角的攻击,哪料那人行踪诡异步法飘忽,眨眼间已蹿到秋凤越跟前,笑道:“你真美,就像盛开的猎艳珠”。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单手连续击中秋凤越手腕,雪见双刀掉地,揽住秋凤越的攻击,俯首对上染血的唇,一颗微不可察的种子口渡了过去。
生死不过刹那,秋凤越足点雪见,妖刀雪见感应,腾空而起飞回主人手上,于是双刀纵横交错斩向夏景桐,夏景桐堪堪闪躲,肩膀被划开,血流不止。正当秋凤越趁势追击时,突然胸膛里一股灼烧感流向四肢百骸,登时如身处火山炼狱一般疼痛难忍,无力倒了下去。
巧妙隐藏在怪石群中的无忧咬牙切齿,愤怒、仇恨、疼惜扭曲了他的小脸儿,如潜伏的夜叉般狰狞可怖。就见无忧满脸泪痕,攥紧了拳头硬是忍住了跑出去的冲动,乞求着秋凤越的同伴赶快出现,痛恨着自己的卑微弱小。
如果我足够强大,越越就不会受到伤害了……
如果我足够强大,我就能守护着一世平安……
我想变强,越越,你教我变强好不好?――我会很努力的!
所以……不要死……
秋凤越跪在地上不停呕血,黑色粘稠的血液淌了一地,所流之处花草尽枯,逐渐地,他的额头浮现出一朵绚烂夺目、璨若骄阳的珠花,极美、极妖。
夏景桐舔了舔被咬破的嘴角,兴奋道:“猎艳珠种子发芽了,它会在你的体内生长、繁殖,直到开花结果。猎艳珠是地狱之花,带有来自地狱的火毒,无药可解”,夏景桐一步一步地远离秋凤越,眼中的狂热丝毫未减,“地狱之火会将你焚烧殆尽,不留痕迹。秋凤越,这是本宫能想到的最适合你的死法!”
秋凤越确实是痛苦不堪,火毒噬筋灼骨,每寸皮肤都如烈火灼烧,痛入骨髓,骨骼铮铮叫嚣,明明痛不欲生,意识却十分清晰,清晰到可以感知每一处撕心裂肺的灼烧疼痛。
猎艳珠一旦发芽,必纠缠着寄主,至死方休。
☆、第三十六回 沧浪崖
为什么活着?
衣衫褴褛的孩童站在繁华闹市里,看见很多穿着好看衣服的人朝自己嗤鼻,不明白;很饿,为什么那位漂亮姐姐抱在怀里的狗都有好吃的?不明白。挨了打,不会哭,一路乞讨着,走到了一家看门狮子很大很可怕的大门口,有很多和自己一样脏兮兮的人跪在那里要东西,都被很凶巴巴的乱棍打跑了……
梅子是第二个对自己好的,会和他玩儿,有什么好吃的也都会留给他,秋儿觉得梅子是天底下顶顶好的人,没有人比梅子更好了。所以一听说有人要找梅子一家人寻仇时,他想说给梅子的父亲,结果被打了,好疼的!费了好大力气骗出梅子,梅子活下来了,却被讨厌了……
为什么呢?
好不容易有了家人,不再感到寂寞,如今又要失去了吗?
怎么可以呢?
……我心心念念的有匪岛……我的亲人……又要失去了吗?
匍匐在地上挣扎站起来的秋凤越终是瘫倒了下去,一旦倒下,再也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就见他抓着妖刀雪见,几乎声嘶力竭的哭吼:“帮我……我不想再失去了,求你……帮我……哪怕、哪怕是……”
不断呕出的黑血浸透了布衣,染红了挂在脖子里的血玉,血玉鲜红欲滴,同时妖刀雪见双刀合为一体,通身雪亮刺目,紧接着秋凤越的腿生出枯木般的肢体,和左臂无异,然后,他站了起来,持剑指着夏景桐。
夏景桐满是惊艳的神色,声音都在颤抖:“明明都站不稳了,还在执着着什么?”
“……”
秋凤越的神色看似恍惚,夏景桐不由得后退,挥手,十几名杀手蜂拥而上,围攻秋凤越,秋凤越好像发了狂,整个人呈癫疯状态,勾魂无常、地狱修罗,一场杀戮天昏地暗。而秋凤越像是被抽去了生命力一般,生命枯竭,肢体焦黄,鬼魅的身法愈渐放慢。
夏景桐扫了眼身侧胡三……手里攥紧的碧色竹笛,淡淡道:“再不阻止,他会死的”。
“我知道”
胡三的心里又何曾好过
该不该阻止?
胡三自认“爱财如命,情义贱如粪土”,可唯独对这个海盗头子放心不下,为什么放心不下呢?
――鬼才知道!
胡三突然歇斯底里:“那个混账东西一直连累我,我为什么要管他的死活――!”甩手扔了竹笛,竹笛顿时摔得粉碎。
若这是你真心所愿,我愿意成全……
夏景桐鼓掌而笑,“好个奸商胡三,好个痛下杀手,胡三啊胡三,你真是做到了我心坎儿里!”
胡三如遭雷击,再看向发狂的秋凤越,如梦方醒。
秋凤越狂性大发,几记刀斩惊云破石,禁地入口的巨石轰然倒塌,露出后面的岛屿。倒下的巨石背面依稀几个风吹雨淋、模糊不清的狂草――
“沧浪崖”
沧浪崖底仙人住
……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不知为何,又想到了自家受尽宠爱的老幺九鸢,夏景桐心疼,对这个海盗头子不由更加深恶痛绝,随即下令:
“――留之无用,杀!”
数道黑影迅疾如电,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无忧大喊:
――“越越――越越――”冲了出去。
沧浪崖的村民被惊动,却见一场厮杀……屠杀,眼看十余把刀剑就要穿身而过,流不尽的黑血激荡着血玉,血玉突然爆发出了野兽般的悲鸣。
杀手被突如其来的悲鸣声震飞,烟尘四起,顷刻间粉身碎骨。
血玉悲鸣,血色褪去,显出诡异的苍蓝色……
一切发生得太快,乌云遮天蔽日,风起云涌,夏景桐瞳眸紧缩,巨蟒翻滚着咆哮冲向秋凤越,一道冰墙拔地而起,巨蟒重重撞上,发出“嘭咚――”的巨响,冰墙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