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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归舟 番外完结 (林擒年)


多年的教化素养绑住了他的手脚,他既没有摔茶盏,也没有挥拳头揍人,只冷笑一声道:“陛下若是硬要这样想,奴才也拦不住,只不过有些话不好乱说,说了要烂舌头的!”
“朕哪里乱说了?你说出来,朕不怕烂舌头!”新皇陛下扯淡的本事日渐长进,最擅颠倒黑白,反咬一口,更擅扮猪吃老虎,吃饱了不擦嘴。
沈文昭给他气得说不出话,只能调动一双眼睛瞪他,瞪了一会儿,他笑得醉甜地贴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还说不愿与朕共白首,就是嘴犟,眼里写着的可不是那么回事,朕怎么看怎么像情投意合,别这么盯着朕不放,一会儿让你瞧个够,有得你瞧呢,这儿不方便,朕在城南买了一座宅院,我们上那儿去……”陛下嘴上便宜占得痛快,想入非非也正到境界,不提防某人狠狠一脚跺上龙足,来回着力碾几下,气哼哼撒腿跑了!
“哎哟!咝咝!你下脚忒狠,这是要一脚碾残朕么!”
宫内的侍从们见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廖秋离,除了滑稽之外,还看出了新鲜,他私底下偷偷问沈文昭:“你和陛下……向来如此?”。
沈文昭垂头默然,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他自己嘴上挂着奴才和主子,心里却没认真当回事,举动也没认真当回事,他是太明白萧恒对他的心思了,所以偶尔肆无忌惮一番。明白心思不等于明白心,起码他还不大明白自己的心,所以他觉着他们没法共白首。
“也不是向来,偶尔吧。”就像这次出行,也是偶尔想,偶尔做,偶尔心血来潮的一个举动,宫里的日月太笃定,两人相对的时日太长,新人旧人来来往往,最不缺的就是人,谁知道哪天这位陛下抽完了疯,又回归正道上了,那时候再看现如今的心思,不觉得可笑么,还谈什么真心假意,什么共白首!
“先生与师父,过得如何?”沈文昭话锋一转,转到了廖秋离和萧煜身上。他就想知道他们过得圆不圆满。
廖秋离笑而不答,末后他问他:“依你看呢?”
人过得好不好,不用说,看就知道。过得好的人,有种从容不迫的淡淡气度,好像有了底气,明白知道尘世间的一切烦难事都有个人与他共同担着,甚至那人自己一肩担了,把他护在膀臂之下,任外头如何风雨飘摇,他这儿是安宁的。廖秋离这份从容不迫明明白白地显露在面上,不需言语,一看便知。
“好,过得好就好。”沈文昭多少有些欣慰,有些艳羡,甚至,还有些怅然。
“你与陛下……又过得如何?”廖秋离小心翼翼问出一句,话说出口才觉出问得不那么恰当,这时候问这个,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小日子呢!
“也不如何,还不就是那样呗!”
不好也不坏,凑合着过。
“依我看,陛下待你,倒是真心真性情。”不然他身为帝王,富有四海,强权在握,大可以势压人,强求那些求不得的,何苦要这样耍赖耍滑稽?
“人心易变,不到闭眼那天,谁敢说谁是谁的人!”沈文昭活得太明白,或者是他周围活着的,大多是一些明白人。比如他那亲大哥,多么中正刻板的一个人,爱一个人也爱得一板一眼,好不容易将人娶进门做了正路夫妻,却因为她不能生育而接连又娶了三房小妾,理由也颇充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身为沈家长房长子,没有后嗣是一件犯了祖宗忌讳的大不孝!士林世家尚且如此,何况是帝王家!他沈文昭不是三岁孩童,自然不会把共白首这样近乎谎言的东西当真。
说到底,帝王家的心思是天底下最难捉摸的心思,帝王说什么做什么,都只能当一半的真,若是全然相信,将来雨露变雷霆,劈得满身伤,那又怨得了谁?
廖秋离听闻他一席话,也默然了,心说皇帝这条情路且有弯子绕呢!

第76章 番外:未愿与君共白首3

两人说了没几句话,新皇陛下不高兴了,总想找由头过来把人挖走,不是说前院的桃花开得艳,就是说萧煜亲手酿的桃酒好喝,让沈文昭过去陪他赏花喝酒。不得已,二人只得散了。
若是正经论起来,萧煜算是新皇的长辈,还有个师父的名头,所以么,他对着新皇总是淡淡的,不过分热情,也没让他觉出冷淡,就是进了我家门,招待你一番的那种客套。他料定新皇不能久待,至多吃个饭就走。
果然,用过午饭,新皇陛下连哄带骗或许还带威逼胁迫地,把沈文昭弄走了,弄到他刚买下来的城南新宅里。
进了新宅,屏退左右,新皇立马没了正形,黏黏糊糊一通歪缠,缠得沈文昭几乎再次动怒,他这才罢手,委委屈屈退到一边,嗫嚅着道:“好些天没见,摸一把怎么了又不是没做过更出格的事……”,沈文昭忍无可忍,从桌上摆着的果盘里拈了一枚水杏,手出如电,一下堵住他的嘴!
新皇陛下没防备,被那颗果子堵得呜呜噜噜,吃了一顿排头还不晓得收敛,还要上去拽住人家的手,往外拖。
“走,钓鱼去!”又不是上卧房,这回你总该拿好脸对着我了吧!
帝王富有四海,买宅子当然要选最好的买,这座新宅院是个五进的大院落,前后左右,各有正房十五间,厢房三十五间,还附带花园、回廊、两个小湖,湖里种了几种好活的莲花,如今是春天,还不见动静,到了夏天,荷花开得挤挤挨挨,放条小舟下去,那就是现成的“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了。可惜不对时令,只好钓鱼。
萧恒一手拿着钓竿,一手拽着沈文昭,兴冲冲往湖边去。到了地方,新皇陛下跟大爷似的,差遣沈大人做这做那,完全不让人家闲着!
“子虞,你说那鱼儿怎么还不咬钩?!都一刻了!”闹着要钓鱼的人,偏缺耐性,钓了不多会儿,还没见鱼咬钩,这就把杆子甩给那位,他自己到边上坐着瞧热闹了!
沈文昭无可奈何,只得接过杆子,坐到钓位上接着钓。他倒是个爱钓鱼的,未入宫前,常常自己拿了钓竿,到江边坐一天。不为钓鱼,就为了那份清静,江水清流,天高云淡,偶尔过一两页扁舟,或是一群水鸟,一种大写意式的寂静,足以驱除所有杂思烦想。从天光微亮坐到暮色四合,烦恼散尽,一身轻快,鱼儿么,只能算是附带的收获,有更好,没有也罢。
新皇陛下万万没想到沈大人居然是个拿起钓竿便物我两忘的人,原本打算借着钓鱼讨好心上人,说几句肉麻的,再说几句当真的,把人哄好了,住两天就回帝京,这下可好,别是转错了道,走迷了路,说都找不着时机说!
“子虞,朕跟你说句话可好?”新皇陛下小心翼翼地抽走沈大人手上的钓竿,在他横眉立目前扮出一副一本正经的郑重样子来,说了这么一番话,“子虞,你一直不信朕的共白首,对么?”
沈文昭盖下眼帘,遮住目中一闪而逝的着慌,他问他,“陛下何出此言?”
你不觉得荒唐么,堂堂一国之君,绝了后嗣,今后庆朝的江山由谁来坐?!过个四五年,长不过七八年,你也该清醒了,知道哪头轻哪头重了,那时候你还会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么?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若是跟着你混闹,将来真有那么一天,你从“共白首”转到了“玩玩而已”上,你以为我那颗心还能活么?!
“朕又不是傻子,自然有所感,说千道万,你不愿和朕共白首,为的不过是后嗣的事,对么?”
什么叫“为的不过是后嗣的事”?!这么轻描淡写,像话吗?!
“朕已下旨,封四弟的儿子做储君,这么一来,你还有何顾虑?”
有顾虑不妨一同说了,我一次解决了,省得你老也挂怀,连句好话都不愿和我说。
沈文昭让他一句话给说傻了,一脸的傻相,傻傻地看着他,张口结舌,竟是无言以对。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钝了得脑壳慢慢运转,慢慢想起这位储君的一些传闻:是个遗腹子,当年宫变时,二皇子逼四皇子站到他那边,四皇子没答应,让自家兄弟一杯毒酒药死了,王府里的人也被杀了个七零八落,四皇子妃那日回了娘家,幸免于难,等变乱终结,回到府中一看,物是人非,伤心得几乎当场死过去,抬回去一把脉,却是有了俩月的身孕,看在腹中孩儿的份上,赖活也得活着,八个月过去,孩儿呱呱坠地,又是一份牵挂,想死也死不成了,就守着孩儿过了这么些年。算一算,这孩子今年也有三岁挂零了。储君当入东宫受教养,他娘舍得么?
“朕想过了,孩子小,恋娘,两人都分不开,那就仿前朝旧例,宫内设女观,母亲入宫带发修行,教养孩子,也不隔断天伦,也能周全礼数,两全其美。”新皇陛下说得摇头摆尾,边说边盯着沈文昭瞧,像是要讨几句夸,或是讨一点甜头。
沈文昭心里石头落了地,面上却是不好意思显出来,依旧板着一张脸,对着新皇陛下一点头,“唔。”
唔?
这就完了?
我这儿绞尽脑汁抠出一个主意,你一个“唔”就想把我打发了?!
“子虞……多少赏点儿……”新皇陛下就是主意大,没见着打赏,立马就自己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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