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苗被带去了工作区——也就是书房,秋岱云在书桌后方坐下来,打开桌上的一份空白书简,拈起毛笔,对苏苗说:「给我研墨。」
苏苗愣了一下:「研墨?」
「研墨。」
秋岱云重复一遍,抬眼看着苏苗,「不会么?」
「会倒是会……」问题是你把我带过来难道就叫我干这事?我看起来像是闲到可以给你当佣人吗?
苏苗肚子里直犯嘀咕,手上还是动了起来,端起桌上的清水倒了一点到砚台里,拿起墨条开始慢慢研磨。
之后秋岱云没再开口,专心在纸上写着什么,可惜苏苗看不明白他到底写了什么。
研墨啥的,真是世上最无聊的事情之一。
更糟糕的是,先前苏苗已经玩得很疲累,现在还得站在这里,一站就是老半天,两只脚都开始又痛又麻,苦不堪言。
因为不明白秋岱云到底有什么意图,苏苗不敢随便乱说话,咬着牙关忍了又忍,最后忍无可忍,试探地问:「我能坐到那边的椅子里去研墨吗?」
「你端走砚台,我如何蘸墨?」秋岱云头也不抬地说。
苏苗语塞,这倒的确是他疏忽了。
他啧啧嘴,索性说:「我已经磨了这么多墨,够你写很多字了,你就先用着吧,快用完了我再来给你磨,我先去坐一会儿了。」
不等对方同意,说完他就转身走到椅子那边坐了下去。
在两张座椅中央的桌上放着茶水,是先前他们进来之后下人跟着送来的热茶。苏苗倒了一杯茶,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
正打算再来一杯,蓦然听见:「白玉,你究竟有何打算?」
苏苗端起茶壶的手不禁顿在半空,疑惑地扭头看去:「打算?」
秋岱云手中的毛笔已经放了下来,身体朝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抱怀,斜过脸来瞥着苏苗。
「你本对我宁死不嫁,现下你却嫁了,还与锦涵主动交好亲近。」
秋岱云说着话,脸色云淡风轻,话语却在慢条斯理之中透出几丝凌厉的压迫感,「你在筹谋什么,不如与我一言?」
听到这里,苏苗终于恍然大悟,难以置信地倒抽了口气:「所以你一直以为我是在计划着什么,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你若是有何念想,不妨向我直言。能通融的,我自会通融。」
秋岱云微微一顿,「你若在暗中图谋,其后果不是你能承担得起。」
第4章
「你——」苏苗的眉心震颤几下,把手里的茶壶往桌上使劲一放。
他真的光火了。
原本他还想试着跟这人和平共处看看,可是,他生平第一最讨厌被人威胁,第二最讨厌被人泼脏水。
寄人篱下又怎样?迫于淫威又怎样?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呢!
更何况现在他累得半死,身体上的疲惫让他心情更恶劣……对了,刚刚这家伙故意让他站着研墨,其实根本就是对他变相体罚吧?
他用力磨了磨牙,字字铿锵地回道:「是,你说的没错!我是不想嫁,可我有得选吗?那是圣旨,我抗旨就得死,我也的确死过一次,我死够了行不行?你就当做是我死过之后大彻大悟了也好,反正我现在不想死了,所以我嫁,我只能嫁,不然你说我还能怎样?
至于你说我主动接近锦涵?秋先生……秋大将军,我拜托你搞搞清楚,是你把他带到我面前,是你叫他陪我,你自己做过的事你都忘记了吗?他对我好,我当然也会对他好,这难道也有错吗?难道我要做一个以怨报德的人才是对的,才是正常的?那真的很抱歉,从小我的父母老师都不是这样教我,我也做不来这样的人!」
秋岱云静静把他的话听完,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神隐隐一深:「你当真这样想?」
被这么质疑,苏苗反而不愿再多说了,冷哼一声别过头:「你爱信不信!」
这之后,整个空间安静下来。
过了好长一阵子,苏苗忽然听见几声轻笑,差点以为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狐疑地回过头,却看见秋岱云真的面露微笑。
苏苗登时觉得,这人不笑还好,一笑起来更显得神秘莫测,就算看上去多么优雅,却又依稀透着一股子幽邪的阴气,更加捉摸不透,让人很有点毛骨悚然。
也许就如他这人本身,平常看似天高云淡,若即若离中透着一丝阴冷——
其实说白了就是一肚子坏水吧?苏苗没好气地翻翻白眼:「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吗?」
「像你这样同我讲话的人,已经许久没有过了。」秋岱云缓缓说,脸上的笑容无声地淡了下去,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像我这样讲话的人?——苏苗纳闷起来,他是怎么讲话的?要说刚才的话,他的态度应该算是挺恶劣吧?
照理说,被他这样讲话,秋岱云应该会很不高兴才对,可怎么却又笑了?难道是冷笑?
苏苗越想越困惑,冲口问了出来:「那你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秋岱云:「不是高兴,也不是不高兴。」
苏苗:「……」你回答了等于没有回答嘛。
秋岱云又说:「白玉性子直,刚烈如驹,果真名不虚传。」
苏苗愣了一下,忽然有种无语问苍天的无奈感。
他的性格算刚烈吗?其实还好吧,他自认为一向还挺随和,只是刚好被踩到雷区,那当然要爆发啦。
他深吸了口气,再慢慢呼出来,说:「既然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刚才那种问题你本来就不该问,也不要再问。」
厌烦地摆了摆手,本想言尽于此,但又念头一转,干脆说得更清楚明白。
「我承认,我有时候是会骗人,会戏弄戏弄别人,但我绝对不会出于恶意去骗人,更不会谋害别人。我活在世上不是为了要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名堂,我只要搞定自己的事就好了,才懒得去搞别人呢。
做人本来就要将心比心,你对我好,我就不该对你坏。你对我坏,那也休想我会以德报怨。就这么简单。怎么样?你现在还要听听我有什么阴谋吗?」
最后虽然撂了一句质问,但事实上苏苗肚子里的怒火已经平息不少。
脾气这种东西,一向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只要发泄出来,他就觉得畅快多了。何况再争执下去对他没有好处,假如真把秋岱云惹毛了,最终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他想和秋岱云搞好关系,说来这也是他私心里的一点小盘算。但他并没恶意啊,这不算过分吧?
秋岱云听完那番话,在原处静坐了半刻,起身朝苏苗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苏苗坐在椅子里,不得不昂头仰视秋岱云。人家居高临下,看上去倍显高傲的样子,削薄的唇角似翘非翘,忽然伸手向苏苗脸上探了过来。
苏苗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转头避开,但是没来得及,就已经被那只手扣住了下巴,所用的力道不轻不重,却就是给人一种无从挣脱的厚重压迫感。
「你既已经进我府中,便是我的人,我自不会亏待你。」
秋岱云不紧不慢地说着,垂眼望下来,眸子里暗暗透着蓝光,深奥异常,连那平平淡淡的语气也好像意味深长。
「你若有任何想法,无论好坏,俱可向我坦言。你本身过于刚烈,如今有所改变,你学聪明了,自然很好。不过,我不喜欢太过自作聪明的人。我说的清楚了么?」
「……」这应该算是提醒吗?或者是警告呢?
不管是哪种,总之苏苗的的确确听清楚了,也听进心里去了。他耸耸肩,回道:「行,那就谢谢你了。」
「谢谢我?」秋岱云挑眉。
「谢谢你说了这么多。」
苏苗现在的心情已经由阴转晴,爽快多了。
原本就是一场误会,讲清楚就好。
他站起来,朝面前的人把嘴角一咧,露出满口白牙。
「你在事先跟我说这些话,总好过等到事后再来找我的麻烦嘛。你照顾我,我也会照顾你的,我尽量不给你惹麻烦就是了,放心吧。」这么说着,他大咧咧地伸手在秋岱云肩膀上拍了拍。
秋岱云眼波一闪,目光缓缓落在那只手臂上。
苏苗顿时暴汗,连忙把手缩了回去。呃,好像一不小心就得意忘形了……
他干咳几声:「那个,既然话都讲明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看你也别再写字了,熬夜对眼睛不好。你就早点休息吧,我也要回去睡了,就这样吧,晚安啦。」
不待对方有任何响应,说完就一溜烟地窜出了门外。
早上,苏苗刚起床梳洗完毕,锦涵就找了过来,邀他一道去珍兰厅吃早饭。
珍兰厅,就是整个府里的主餐厅,通常秋岱云在家的时候会在那里用餐。至于他那几位夫人,既可以在自己的小楼里用餐,也可以到珍兰厅陪他同吃。
昨天苏苗起床晚了,没赶上大家的早饭时间,今天他起得早,可以说是刚刚好。何况现在锦涵来邀,他不愿拒绝,就当是去陪锦涵吃饭了。
到了珍兰厅,偌大的屋子中央摆着一张长方形的餐桌。
秋岱云是大BOSS,理所当然坐在正首位。左手边是他的二位夫人,离他最近的那个就是莫冉。而右手边是空着的,明显有个人没来,还在睡懒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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