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应了声是。
郁子珩走到楼梯口,又顿住脚步,压低声音道:“给我找解药的事不必操之过急,总之一切以他的安全为主。”
云清抿着唇,好一会儿才道:“属下遵命。”
“教主的衣食都没有任何问题,负责这些的人已经盘查过了,并无可疑。”尹梵看了抱臂站在一旁的阙祤一眼,道,“住处还不知道,怕影响教主休息,等他醒了我会再叫人去细细查一遍。”
林当从他那一眼中读出些旁的意思来,轻哼一声道:“要查也是去查听雨阁,查和风轩有什么用,教主多久不在他自己的房间里睡了?”
冯宇威临窗站着,闻言道:“若听雨阁有什么不对,中毒的不该只有教主一人。”
祝文杰也道:“教主昨夜不是在和风轩睡的么,今日便……”
垂着头站在门口的程岳小声道:“教主中毒应不是这一日两日的事了,似乎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只是今日毒发的反应……”
林当一巴掌拍在茶案上,将上头茶盏都拍得跳了起来,“你说教主早就中了毒?那你是做什么的,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甚至都不曾知会我们一声!”
程岳吓得一哆嗦,屈膝便跪了下去,“是……是属下不中用,先前一直都没能发现教主中毒,只当是……是积劳成疾……”
“废物!”林当暴怒,上前一步举起手掌,竟是要打人。
祝文杰忙将人拦住了,劝道:“林长老莫要动气,现下陈叔重伤不醒,教主的情况我们又不清楚,还得靠程岳和他的师弟们想办法,且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陈叔怎么这么巧偏在这时候被人打伤了呢?”冯宇威靠在窗边,心里乱成一团。
尹梵嗤笑,“你真以为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怕是有人早有预谋吧。”
阙祤始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就差在脸上写上“与我无关”四个大字了。
罕见的是,林当竟没有顺着尹梵的话往下说,在程岳面前焦躁地踱了几圈步,道:“关于教主是如何中毒的,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这……”程岳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些事,便被这群人拖来问这问那,不免有些慌张,“最有可能的是膳食当中……”
“都说了这部分没问题!”尹梵不耐道。
程岳肩膀抖了抖,把后边的话咽回去了。
阙祤有些同情这少年。
“还有没有别的可能?”林当又问。
程岳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道:“教主的皮肤与经脉骨骼都没受到什么损害,那么害人之人所用的毒应不是什么会从皮肤渗入的毒物,也不是通过呼吸吸入的,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经由外伤直接下毒到了血液当中。”
“外伤?”阙祤终于开口说了今日进到流云厅中后的第一句话。
程岳道:“是,外伤。”
阙祤想起郁子珩为了自己独自闯进长宁宫盗取解药回来后,左臂上那道长长的伤口,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自己的手臂。
他的动作一下提醒了另外几个人。
祝文杰道:“那都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了,怎么会现在才毒发?”
“他之前就有了不少小病小痛,程岳说他是思虑过重累到了,我便也没往中毒那边想。”阙祤攥了攥拳头,懊恼至极。
冯宇威道:“有很多毒是会在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便进入体内的,短期内不会有什么事,但有可能会随着运功而深入到全身各处经脉穴道当中,而后毒性才渐渐显现出来。”
“教主中的应当便是这种毒了。”尹梵道。
林当想了想,问程岳道:“教主受伤后回来,是你帮他处理伤口的是么?”
“是,属下……”程岳一惊,抬起头来惶急地看着林当,“林长老,毒不是我下的,不是我!”
林当目光阴冷,“你说不是你,那你为什么几次三番都查不出教主中了毒,该不是有意隐瞒吧?那日除了你,还有旁人触碰过教主的伤口么?”
“真地不是我!我学艺不精不知教主中了什么毒,可我绝不曾给教主下毒!”程岳连连摆手,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那日执令使本是想叫人去请师父,师父不知是教主受伤,又有事情忙着,便叫我来看看。我去的时候,执令使已将教主的伤口清洗得差不多了……”他话音一抖,没再继续往下说,又看向阙祤。
阙祤皱了皱眉。
“所以你的意思是,”尹梵不疾不徐地道,“你去之前,执令使就已经在教主的伤口上做了手脚了?”
“也……也不一定,”程岳目光左闪右躲,“但那日不知为何,等我给教主处理好伤口要包扎的时候,执令使说他来……”
阙祤明白林当为什么要那样问话了,这分明是有意引导。
“会不会是伤了教主的兵器上就有毒?”祝文杰说这话时并不十分确定,那语气仅仅像是随口一问。
阙祤心里立刻有了数,看来这个在寻教中为数不多愿意相信自己的人,如今也动摇了。
“兵器上没有毒,受伤后我伤口没有任何异常,那时我并未中毒。”在外边听了半天的郁子珩迈步进来,面上寒霜一片。
阙祤看到他,眸光亮了一下,本想上前问问他身体如何了,听了这话,不知为何脚步也挪不动了,话也说不出了。
郁子珩并未看他,径直走到了居中的位子坐下,“你们继续。”
阙祤目光呆滞,那一刻感觉有寒意自心底涌了上来,带着某种熟悉的绝望味道。抱着郁子珩冰冷的身体时他不觉得冷,此刻却有种天寒地冻的感觉,他知道,那是即将要失去什么的感觉。
“难怪你不想我们查明教主是如何中毒的,”尹梵向旁走了几步,看似没什么特别,却正好挡住了出口,“执令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林当指着阙祤,手背青筋暴露,“你对老陈下手,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了什么?还是为了阻止老陈给教主疗毒?他于你有恩,你怎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阙祤僵硬地转过头,似乎完成这个动作对他来说极为艰难一样。他仍是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郁子珩。
若有一天谁拿出了所谓的证据说陈叔是我害的,莫说是文杰,只怕你都不会再信我。
阙祤忽然想起不久前自己才对郁子珩说过的这句话,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他渴望得到郁子珩的信任,同时也清楚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信任有多脆弱。不需要什么千锤百炼的考验,只要有人在那根看不见的名为“信任”的线上稍稍用力压上那么一下,那根线便会断了。
他便那样直直看进郁子珩深邃的眼眸之中,苍白无力地等待着一个答案,一个……心中已经明了却天真地不肯面对的答案。
这许是他这一生当中最可笑的一刻,一刻,又漫长得像是一生。
郁子珩这一次没有躲闪他的视线,平静地和他对视着,试图从他眼中读出什么自己希望的东西来,却发现自己看不懂这个眼神。他眼中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连自己映在他眼中的影子,仿佛也不再清晰。
转了转拇指上套着的那枚扳指,郁子珩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他说:“阙祤,告诉我,你还想回家么?”
☆、反目成仇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郁子珩为何在这个时候会有此一问。
见阙祤半晌都没有回答,郁子珩又问了一遍,声音较之先前冷了许多,“你还想回到你来的那个地方么?”
阙祤垂眸,不再看他,心中的期待渴望已然悉数沉淀,只余下茫茫然一片。他似乎轻笑了一下,笑容却无比空洞,而后众人听到他坚定地道:“心之所向。”
郁子珩搭在椅子扶手上的一只手猛然用力,差点将扶手掰了下来。他狠狠瞪着阙祤,问道:“为什么?”短短三个字,满是咬牙切齿的味道。
为什么?阙祤认认真真地想了一阵,觉得从前那种对故土魂牵梦萦的思念已在时光的磨砺中褪去了许多,那又为何在听到郁子珩的问题时仍然那般坚决地回答了他呢?大概是因为……这里终究不是他可以归属的地方吧。他耸了耸肩,道:“一个人想回家,需要什么为什么么?”
我留不住他……
郁子珩听到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反复这样说,一声一声,放佛都在他心上刻下抹不去的伤痕。自己再怎么对他好,再如何掏心掏肺,也留不住这个人。毒发时带来的寒意可能都不及这个人的心冷,那寒意好歹还可以用热水驱散,可这个人的心,却是连自己的血都捂不热的。
“教主,”林当打破两人之间无形僵持的气氛,道,“若老陈出事当日阙祤真地一直在你身边未曾离开,那他必然有同伙埋伏在教中,想来便是长宁宫的人。此人不除,必当在我教之中再造祸乱啊!”
郁子珩的目光从阙祤脸上挪开,在其余人身上转了一圈。他知道这其中必然有一个人是林当口中的“同伙”,只是于公于私,他都一直不愿面对这件事罢了。然而这会儿,他一点也没有要心慈手软的心情了,采取了最直接的办法,问阙祤道:“那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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