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祤眉头轻弹了一下,“什么叫‘私人感情’?”
“我这么说吧,你身份到底不同,要是教主对你和对阿梵文杰他们一样,教中自然要人有不服,到时引起了大事端便不好收场了。”
这话表面上听着有点道理,阙祤点头点了一半,又想起郁子珩的治下力度,哪个敢不服?
“所以在旁人面前,我还是会对你严苛一些,”林当将干老的手覆在阙祤的手背上,“这也是为你好。”
阙祤看了眼两个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怪异感打从心里升腾而起,试了一下想抽回,反而被林当一把抓住了。
林当在不甚明亮的灯光里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一手抓着阙祤的手翻过来,一手轻轻拍抚着他的掌心,“你不是想离开这里么,我帮你怎么样?”
阙祤眼睛眯了一下,很快舒展开,硬是把自己的手给抽了回来,微笑道:“林长老费心了,教主已经答应了属下,就算功夫练不成,五年后他也会放了属下,如果练成了则会更短,属下会遵守和他之间的约定。”
林当脸色沉了沉,看得出是不高兴了。
阙祤让了让身子,“林长老,时候不早了,您看……”
“你就不想早点回去么?”林当打断他。
阙祤心说我信你才有鬼,面上依旧规规矩矩地道:“属下相信教主会努力让属下早点回去的。”
林当站起来,似乎有要发火的趋势,但可能又考虑到自己才决定做一个爱护晚辈的长者,又生生忍了回去。他将手背到身后,耷了耷嘴角,道:“我还是奉劝你一句,不要和教主走得太近了,不然有你后悔的那一天!”撂下这句话,他挥熄了桌上的灯,头也不回地走了。
次日的议事,郁子珩宣布了一个他没和任何人商量过的决定——等阙祤身体养好了些,便让他参与到议事中来。
郁子珩在这种场合下说出口的事,从来没人敢说半个不字,林当将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瞥了眼郁子珩,猜想或许他就是知道事先商量自己一定会反对,才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将事情定下来的。
阙祤听说后,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郁子珩这家伙烦起人来简直不知道收敛。
他对此很是抵触,一是还在为郁子珩左一次右一次的怀疑试探憋着口气,二是他的确无心涉及更多与寻教相关的事务,再给自己惹麻烦。
郁子珩大概是猜透到了他的想法,事情公布了好几日了,也没到听雨阁去看一眼。最后约莫着阙祤好得差不多了,直接叫祝文杰去把人请到了议事厅上。
阙祤被安排在了祝文杰下位的地方站着,可谓是很高了,他心里极其希望有人能对此提出异议,这样自己也就可以顺水推舟,回去继续在自己那一方小天地里窝着。
然而不服者众,却无人敢言。
郁子珩于是就一本正经地带着大家议起事来,间或朝阙祤那里瞟上一眼,心情显得格外好。
事情议得差不多了,郁子珩已经开始惦记等下散了后要跟着阙祤去听雨阁讨杯茶喝,稍稍坐直了些道:“那今日……”
“教主,”林当却在这时上前一步,朝着他抱了下拳道,“我这里还有一事要说。”
喝茶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郁子珩点了下头,道:“林长老请讲。”
林当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郁子珩:“……”
他在让阙祤参与议事一事上摆了林当一道,没想到对方那么大岁数了,血气还不减当年,立马还了一记回来。
厅中想起了一片附议声。
林当在那片附议声中不紧不慢地又开口道:“教主已届而立之年,早就该成家了,令尊如你这般年纪时,你都已经八九岁了。”
郁子珩:“……”
阙祤微微讶异了一下,看了郁子珩今日从进到这议事厅之后的第一眼。他一直以为郁子珩只有二十五六岁,没想到已经三十了。
郁子珩的视线和他的撞在一处,努力想从他眼中看出点什么来,却失败了,不知怎地,就有点担心他会生气。
“教主,咱们教中也有不少适龄的女弟子,”见他不答复,林当再接再厉道,“又或是教主看上了哪户人家的大家闺秀,不若便早早上门提亲。”
郁子珩头疼地捏了下眉心,道:“林长老怎么突然提起这事来了?眼下我这功夫练得不甚顺利,又有强敌在侧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我实在分不出心来考虑这事,不急,再搁一搁吧。”
林当不死心地还要开口。
这回郁子珩学聪明了,抢了先道:“今日就先到这里,众位散了吧。执令使,你随我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郁子珩几乎是拉着阙祤特地选了一条林当绝不会走的路,几步就拐得没了影。
“好端端地怎么忽然提起这事?”郁子珩回头看了一眼,没见有人跟上来,这才轻吐了口气。
阙祤动了下手肘,把自己的手臂从郁子珩手里收回来,自行向前走去。
郁子珩原地站了片刻才跟上去,走出一段距离后,试探着道:“是不是因为议事的事没提前对你说,你不高兴了?”
“这是教务,提不提前属下一样没有置喙的权利。”阙祤不冷不热地道。
一听他这自称,郁子珩便知他的确是生气了没错,可除了这事,又一时想不起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便认定了他在说气话。
可这事已经说出去了,郁子珩也不想再收回来,且他心里对于上次怀疑试探阙祤的事还有些许歉意,正想借此来表示自己对他的信任,便更不能收回了。
于是索性将话题扯开,“林长老当着大家的面说让我早日成家,那些个坛主回去定然就要找上他们的媳妇老娘,到时候恐怕个个都要到我这来给别人家的姑娘牵红线,你说我该怎么办?”
“选个看得过眼的,顺了他老人家的心。”阙祤随口答道,明显没走心。
郁子珩听了这话,没来由生起气来,然而还不等发作,他又醒悟到自己的气来得有点莫名,硬是给忍了回去。一个人憋屈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右手握成拳在左手掌上一拍,道:“阙祤,你的身体现在也不能练功,陈叔也还没想出医治你的法子来,我义父的事也沉寂了,既然无事可做,不如我们出去转上几日?”
阙祤脚步顿了半拍,继续往前走,“教主,属下记得教主好像说过,没什么事的话要把追风使召回总坛喝酒。”
郁子珩眨了眨眼,“啊……”
“不是忘了吧?”
“……”郁子珩干咳了一声,“把他找回来,也不影响我走。”
阙祤本不想和他多说话,奈何“出去走走”这件事本身对自己的吸引力太大,最终没抵得住诱惑,问道:“去哪儿?”
“琼华门。”郁子珩道,“每隔半年我总要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任何关于我父亲的消息,虽说如果有那边一定会派人通知我,可不亲自去转一圈,总觉得不踏实。这次虽说早了点,不过也没什么,正好还能将那边好玩的东西都玩个遍。”
阙祤还是没有看他,“什么时候走?”
郁子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看附近没人,一手揽住阙祤的肩,一手弯出了半个弧覆在他耳边,嘴巴也凑了过来,贴着阙祤的耳朵低声道:“午后你多睡一阵,今夜子时,我来找你。”
阙祤:“……”这话本身并没有多大问题,可你为什么一定要说得好像我们在偷情一样?
☆、神鬼不觉
子时,郁子珩如约来到听雨阁,没被任何人发现。
阙祤穿戴整齐,正靠坐在床边朝外边看,手里把玩着令牌。听到了郁子珩的呼吸声,他将令牌收起,起身迎了过去。
郁子珩扁着嘴进来,抱怨道:“你怎么没在睡呢?”
阙祤:“……”
没落着机会叫阙祤起床的郁子珩哀怨地叹了口气。
今夜天不太好,阴沉沉的,还起了风。
为了不被人发现异常,阙祤房里没点灯,这会儿彼此看彼此都是一团阴影。阙祤往外走了两步,掀开纱幔,“看样子要下雨,我们真地现在走?”
“下雨不是正好?更不会有人留意了。”郁子珩拉住他的手,“走吧,我已经备好了马。”
阙祤不自在地挣了一下,没挣脱,便不好再用力,只能被动地被他拉着走。
可惜二人才走到楼梯口,大雨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转眼便成倾盆之势。
郁子珩:“……”
阙祤还站在屋檐底下,反手拉了郁子珩一把,让他免去了被雨水淋透的命运,“这雨看样子下不了很久,进去坐一会儿再走吧。”
“那你等我一下。”郁子珩放开了他,反而冲进了雨里。
不多时又折回,手上拎着两壶酒和一只烧鸡,把阙祤叫到了二楼。
“还没陪你在这听雨阁听过雨。”郁子珩把矮几和椅子搬到围栏边上,打开油纸包将烧鸡随便撕了撕,又擦了擦手,倒了两杯酒,“坐吧,这样是不是比干等着有趣得多了?”
阙祤见他衣衫浸透,发上的水流经颊侧,一直滑到他尖削的下颌上,一抖一抖地坠着,就是不肯掉下来,便抬袖过去想要帮他擦一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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