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子珩心情不错地坐着,心想自己可以就这样等着,等到早上阙祤醒来了,再和他一起用早膳。听说他睡前也没吃几口东西,流了那么多血,不好好补补怎么行,自己逼也得逼着他多吃一点。
谁知还没等到阙祤醒来,却先等来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那家伙躲在暗处张望了好一阵,确认了附近没人,才轻手轻脚地摸进了听雨阁。郁子珩站起来,第一个念头是这里有人要害阙祤,正要过去将人擒住了,脑中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长宁宫的探子,来得可真是及时。
阙祤也预测到了长宁宫的探子会在他和郁子珩一起练功后出现,只是同样没想到竟然这么快。这一日他过得颇疲惫,也没那么多力气去想要如何应对探子的事,本想好好睡一觉彻底把困乏感都养没了再细想对策,也可以找郁子珩商量商量,却没想到长宁宫根本连喘息的时间都不愿给他。
赵强背脊贴着床柱,留意着外头的动静,“郑堂主要我来问问,你和郁子珩练功练得如何了?”
“今日这动静闹得不小,练得如何你应该也清楚吧?”阙祤换了个姿势坐着,抓过软枕靠在背后。他想,赵强说是奉了郑耀扬的命令而来,那对方的动作不可不谓神速了,但就算隐藏在寻教总坛里的探子再多,这么短的时间内也难以让消息一去一回才是。那么就只能有一个解释——郑耀扬目前待的地方,应该离这里不远。
为什么?难道做了随时亲自出手的准备?
赵强道:“我知道你受伤了,郑堂主也叫我问你一声辛苦,但练功的事已经拖得够久,你始终没有动静,是不是也太说不过去了?”
阙祤瞥了他一眼,“想知道什么?”
赵强不说废话,直入主题,“郁子珩练的那门功夫,叫什么?”
阙祤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随口编个名字出来,因为他不确定郑耀扬知不知道实情,这是不是一个试探的问题,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博元修脉。”
赵强跟着念了一遍,又道:“运功的方法是怎样的?”
“需要一个逆脉的人与之相辅,你们堂主是清楚的。”关于退进的事,阙祤却是有意隐瞒了下来。
赵强想了一会儿,又靠近了些,“口诀呢?”
阙祤的手轻轻攥住被角,“要口诀做什么?逆脉的人没那么多,就算有了口诀,没这样的人,你们的宫主也练不了这门功夫。”
“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问你什么便答什么!”赵强低声吼道,和他平日里低眉顺目的模样截然不同。
阙祤不知该做出怎样的选择,自己也摸不准自己的想法,私心上并不愿背叛郁子珩,可他还是觉得,自己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在对方再三的催促下,他缓慢地开口道:“百会涌泉存天地,任督两脉揽乾坤,顺时游走任心思,逆时流荡随念意。先行膻中……”
他犹豫着不开口的时候,外边的那位感觉心都被他揪了起来。理智告诉郁子珩,他应该这就去抓住了那个探子;可感情上,他却想等待阙祤做出决定。因此当他听到阙祤真地把口诀说出来的那一刻,愤怒和失望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膨胀起来,几乎让他想要冲进去把那两个人一起杀了。
可他刚迈出了一步,阙祤却又不再继续说了。
赵强一边记忆着阙祤背诵出来的口诀,一边狠声道:“膻中什么?后边的呢,怎么不说了?”
阙祤歪歪地靠着墙壁,抬起手来揉着太阳穴,“我现在还很不舒服,哪能记得那么多?第一次练功也用不了多长的口诀,郁教主一共就跟我说了八句,我昏昏沉沉了一整天还能记得一半,已经是很不错了。”
赵强在黑暗里使劲瞪大着眼睛看阙祤,好像这样就能看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一样。他不敢在这里久留,也只能就这么相信着,又默念了一遍口诀后,对阙祤道:“你慢慢想,实在想不起就想办法套郁子珩的话,或者下次和他练功时自己留心记住了,回头再告诉我。”
阙祤想说下次练功那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不过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便不愿再与他多费唇舌,应道:“好。”
赵强踮着脚凑到围栏边上四下看了看,没见有人,才像来时那般踏着轻了又轻的步子走了。
他走了,郁子珩心头的火气也熄了。他发觉自己和那个该死的探子一样,弄不明白阙祤是真地记不得了,还是记得却不愿说与孟尧知晓。如果是后者,那他又为何分毫不差地说了前四句?他究竟是真在为长宁宫办事,还是已决定留在寻教?亦或两者都不是,他只是想在两边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郁子珩想得心烦,便不再想,打算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静静观望阙祤接下来会怎么做。
又在听雨阁的屋顶上站了一会儿,那种期待与阙祤共进早膳的想法也没了,郁子珩冷着脸,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这回换阙祤睡不着了,就维持着那个靠墙坐着的姿势,一动没动地坐到了天亮。等到外边有了人声,他立刻披衣下床,洗漱过后,直接往和风轩去了。他没有考虑会不会被赵强看到,反正就算不被他看到,也没准会被其他的探子看到,那还有什么好防的?
到了和风轩,却被告知郁子珩没在里头,早半个时辰就出去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不知哪里去找人,那就找个地方等人。阙祤记得每日辰时郁子珩都要和寻教总坛里排得上号的弟子们在中厅议事,便又到那里去等着。
等在中厅外头的时候,前后共有两三个小侍和四五个弟子上前来问他有什么事。经过昨夜的事后,阙祤看谁都觉得可疑,便什么都没说。
辰时前,来议事的教众陆陆续续地进去,也有不少人询问他为何来此的,他仍是淡漠地拒绝了和别人有过多的谈话,只等郁子珩出现。
辰时将至,他仍是没瞧见郁子珩,倒是看到林当和左右两位护法朝这边过来了。阙祤一见林当就头疼,想躲,又怕被人看到了这刻意的行为要多想,只得低头站在原地,假作没看到。
“阙大哥,你怎么过来了?”走到近前,祝文杰向他打招呼。
还不等他说话,林当已面露不悦之色,“怎么,教主该不是想让他也参与议事吧?怎地这般糊涂!”
“没有,我不是来议事的。”阙祤没看林当,只对祝文杰道,“我来找教主,一早都没看到他人,只好来这里等他。”
尹梵道:“你找教主有什么事么?我们可以代为转达。”
阙祤没说话,显然,这也表达了他的意思。
尹梵还要再说什么,被祝文杰拉住了。祝文杰笑了笑,道:“教主不走这边的门,你在这里等不到的。马上就到议事的时间了,阙大哥,你不如到后头亭子里坐一会儿,等议事过后,我会帮你跟教主说。”
阙祤无法,暂也只能如此。
按照祝文杰指的路往中厅后身走的时候,他还能听到林当和尹梵指责祝文杰对自己太过和蔼包容的声音,忍不住问自己,这样做到底多不多余?
在亭子里坐了小半个时辰,茶水喝了整整一壶,点心也吃了小半盘,那群人议事却还没有结束。阙祤觉得有些累了,想是昨日失血过多,这会儿还没缓过神来,折腾了一早上,便觉疲乏。为了不让自己在这里睡着,他走出亭子,打算在附近转转。
他刚走出来没几步,便有个年纪不大的弟子跑过来,向他行了一礼,道:“执令使,教主请您进去。”
阙祤没立刻跟着他走,因为觉得里头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议事结束了?”
那弟子道:“已经结束了。”
阙祤还是没挪步子。
“执令使,”那弟子微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教主在等着。”
阙祤从他眼里清楚地看到了威胁和警告,如果那目光能化作利刃的话,阙祤觉得自己大概已经死了好几次了。只稍作怔愣,他便冷静下来,甚至还对那弟子露出了个微笑,而后伸出手来比了比,礼貌地道:“烦请小兄弟引路了。”
那少年剜了他一眼,道:“执令使这边请。”
作者有话要说: 春节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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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虚实实
阙祤跟着那人从后门进了中厅,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议事的确是结束了,可厅上却留了四个人。郁子珩居中坐在首位;他左手边三五步远的地方又多摆了张椅子,林当坐在上头;尹梵和祝文杰则是分成一左一右,站在下首。
除了大教主有意将人留下来,阙祤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局面,可他明知自己找他有事,为何留了旁人?
“听说你找我有事?”郁子珩歪着身子,单手压在椅子扶手上,看上去有些懒散。
果然,林当提醒地咳了一声,见他没反应,道:“教主是我教门面,要时刻注意言行才是。”
郁子珩扁了下嘴,不甘不愿地坐正了些,却打了个呵欠。
林当:“……”
“抱歉,”郁子珩毫无诚意地道歉,“我昨晚整晚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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