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祤便知自己是说中了,道:“照你所说,长宁宫不是名存实亡了么?那你何苦还要为他卖命,走这一条根本见不到光的路?难道你从来都没想过,除掉孟尧,取而代之么?”
一连三个问题,砸得郑耀扬脑袋都嗡嗡响。知道阙祤是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可先不说自己能不能斗得过孟尧那个老狐狸,就算真能,在他手里将要走向灭亡的长宁宫,落到自己手中后难道还能死灰复燃么?
阙祤仿佛看破了他的心思,适时地道:“你不妨卖给郁子珩一个面子,有他退上一步甚至是出手相帮,你还怕不能成事么?”
☆、报仇雪恨
孟尧稍稍站直了些,上上下下地又打量了阙祤片刻,才疑心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要我怎么卖他面子?而且我当你是与郁子珩不合才离开的,这会儿为什么又劝我和他一起算计我家宫主?你该不是还和郁子珩藕断丝连呢吧?”
他这左一句得罪了寻教,右一句与郁子珩不合,估计躲在一旁偷听的家伙早就不高兴了。阙祤掩饰性地蹭了下鼻子,声音平稳地道:“也不瞒你说,我回来,就是因为对郁子珩还有那么点舍不得断掉的私心。”
郑耀扬哼笑了两声,啧啧道:“想不到你还是个有情人,跑都跑了竟还为了他回来了。所以你是想利用我,来修复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利用可是言重了,既然能让我再次巧遇郑堂主,我也只好将这视为上天给我的机会了。”
“郁子珩那张惑人的面皮倒是不白长,让你惦记成这样。”郑耀扬咕哝了一句,稍稍顿了顿,才又压低了声音道,“你觉得我有什么面子能卖给他的?”
阙祤半侧过身子看着他,缓缓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你可以好好想一想。比如说把解药给他送去,又比如说将你所知道的有关兰修筠的事都说出来,”阙祤半垂下眼睫,“再比如说,点明那个埋在郁子珩身边的、在寻教中身居高位的叛徒。”
“你还真是关心郁子珩,为他想得可不少。”郑耀扬抿着唇沉吟片刻,道,“解药,这个我真没有,郁子珩能不能活命,那就看他造化了。所以话说回来,万一我肯卖他这个面子,而他却毒发身亡了,到时寻教落到你口中所说的那个叛徒手里,那时我可真是半点活命的可能都没有了。”
阙祤道:“郑堂主心里当真一点计较都没有?这我可就不信了。”
郑耀扬用力碾了碾脚底下的干粮碎渣,“有今日这局面,还不都怪郁子珩那个没用的东西!他往宫主身边插人,寻找一个能将他一招毙命的机会,可为什么还是失手了?”
“孟尧要是那么好杀的,海黎也不用在长宁宫里一潜伏就是那么多年了。”阙祤转身往另一边走了两步,后背对着他,以示自己是诚心的,“能重伤他实属不易,没能要了他的命也是意料之中,就可惜在没有一举成全郑堂主你了。”
郑耀扬啐道:“这会儿你就少说几句风凉话吧!”
阙祤便就更直接了些,“关于那叛徒的事……”
“你也想知道?”郑耀扬眼珠子转了转,觉得这事放心里,自己才算捏着翻身的筹码,要是说出去了,孟尧容不得自己,郁子珩也会认为自己再没什么价值,到时才是真活不成了。思忖过后,他摇了摇头,“这我可不能告诉你,至少在我成为长宁宫的新主人之前,不能。”
“郑堂主也别把话说死,这件事还有……”阙祤正说着,看到那个无声无息从树后绕出来的人,立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郑耀扬的身体毫无缘由地绷紧了,他觉得阙祤落到自己身后的视线是假的,故意想引自己回头——他实在没能听出身后有任何动静。然而他还是禁不住有些害怕,这种害怕大概是源自于本能,可他依旧克制着不肯回头一探究竟,始终防着阙祤会突施暗算。
阙祤无奈道:“我不是让你……”
“可他又不说,我出不出来有什么区别?”郁子珩理直气壮地道。
郑耀扬一身的汗毛全都直挺挺地炸了起来,不过一瞬间,冷汗就下来了。前有阙祤后有郁子珩,不过两个人,便莫名带来了天罗地网的压力。他不及多想,反手朝郁子珩拍出一掌,同时大步朝湖边迈去。
郁子珩一探手便抓住了他的后领,毫不费力地便将他给扯了回来。
郑耀扬颈子朝后仰去,顺势转了半圈,以期摆脱郁子珩的手。
郁子珩便放开了他。
郑耀扬没想到竟会如此顺利,本已经递出招去想要格挡几下再图脱身,后领陡然一轻,反倒叫他慌了。
郁子珩冷笑一声,轻而易举压下他挥过来的手臂,另一只手曲起,手肘在他的心口处狠狠撞了一下。
一阵剧烈的疼痛霎时袭满全身,郑耀扬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便像只无骨的蚯蚓一样倒下去了。鲜血自他口中一点点流出来,眼睛虽然还努力睁着,双瞳却在不住地往上翻。他全身上下都在不自然地抽动着,人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似乎转眼便要不行了。
阙祤:“……”
郁子珩跨过郑耀扬痉挛的身体,走到阙祤身边,“他不肯说,留着他也没用。”
“是不是你本来就知道?”阙祤深表怀疑。
郁子珩举手发誓,“我真不知道,要杀郑耀扬和那个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是我答应你的,一日不亲手杀了他我就一日不得安生。没想到才回到煦湖岛上来,他便撞在了我手上,那我还客气什么?”
阙祤又低头看了眼痛苦不已的郑耀扬,“那你杀便杀了,为什么还不肯给他个痛快?”
“比起他让你所受的那些苦,这点痛算什么了?”郁子珩脸上带笑,声音却十分冰冷,“他的五脏六腑都被我震裂了,一时半会儿却还死不了,只是疼,被千刀万剐的那种疼法,直到疼死。”
阙祤不再看郑耀扬,“你可真是睚眦必报。”
“我这是为了谁?”郁子珩委屈道。
阙祤正要敷衍着安慰他两句,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极快地皱了一下。
“怎么了?”郁子珩被他吓了一跳。
“我就是想起……”阙祤欲言又止。
郁子珩追问道:“想起什么了?”
阙祤惋惜地叹了口气,“想起了莲儿姑娘。”
“什么?”郁子珩一声嚎得老高,连正在抽动的郑耀扬都受惊般地猛哆嗦了两下。
“……”阙祤嫌弃地揉了揉耳朵,往放马的那边走去,“大惊小怪的做什么,我就是想到莲儿姑娘一直惦记着要嫁给他来着,如今人被你杀了,不知她会不会伤心难过。”
“这种男人她也看得上?我替她解决了这个没用的废物,她可真该好好谢谢我才是。”郁子珩不是滋味地撇了下嘴,跟了上去,“阿祤,我不管,就算以后我灭了长宁宫她没了去处,你也不许留她在总坛。”
阙祤摆了下手,“再说。”
郁子珩还想和他争辩两句,却敏锐地察觉出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忙快走了两步追上他,拦在他前边,一边细细看他的脸色一边关切地问道:“不舒服?”
阙祤不解地和他对视,“哪里不舒服?”
“是昨晚没睡好么?”郁子珩说着,抬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在船上的时候你一直照顾我,可别是累坏了。”
阙祤拿下他的手,极浅淡地笑了一下,“没有,就是实在不习惯那种绕来绕去的说话方式,累得慌。”
郁子珩明白他指的是适才和郑耀扬套话的事,笑道:“你那是在学我说话么?”
“……没有,我只是回想了一下我弟弟以前都是怎么说话的。”阙祤眯着眼看了看郁子珩,“这样说起来,你们倒还有相似的地方。”
想起他那认弟弟的本事,郁子珩就开始牙疼,强调道:“我不是你弟弟。”
阙祤胡乱嗯了一声,径自上了马,“走吧。”
郁子珩拽住他的马缰,梗着脖子瞪他,“我不是弟弟!”
“行了我知道了,你不走是要在那具尸体旁边游湖么?”阙祤不耐烦地道。
“他还没死呢。”郁子珩顺口应了句,又不依不饶道,“我不是……”
阙祤受不了他这孩子脾气,当即从马背上俯下身来,长臂一伸将郁子珩揽住,忍无可忍地亲了下去。
郁子珩意外于他竟会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闭嘴,立刻便满意了,十分得寸进尺地加深了这个吻,差点把阙祤从马背上拖下来。
这姿势太过不舒服,没一会儿胸腔里的那口气便被耗尽了,阙祤连拍了郁子珩三下,对方才不慌不忙地放开他。
郁子珩看着他想要坐直时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见缝插针地道:“要不我们骑一匹马吧?”
阙祤白了他一眼,没说话,趋马往前走了。
郁子珩没敢再讨他的嫌,骑上另一匹马追了过去,“阿祤,你真好。”
阙祤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接道:“既然这样,那等你铲除了长宁宫,便把莲儿姑娘留在总坛吧。”
郁子珩:“……”什么跟什么?
“她于我有恩。”经过郑耀扬身边时,阙祤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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