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的楚昊,眼中充满了浓浓的怒气,大长腿一迈,长臂一伸,把阮白又像抱小狗一样抱走了。
阮白丁点都没挣扎。一个大男人嗷嗷叫地挣扎能看吗?再说,楚昊生气只能顺毛撸,情势比人强,打不过……
阮白的乖顺让楚昊的怒气有所减缓,也没有回房,一边拍小狗一样地拍了两下,又拍两下,一边绕着荒驿内转了一个圈又一个圈。期间,大胖和小胖看到,跟在楚昊身后追着裤脚鞋跟咬。
在把荒驿犁了好几遍之后,楚昊突然停了下来,表情严肃地喃喃自问:“我在生什么气呢?”
大胖和小胖终于追到,但是脚不动了,啃了两口就开始嫌弃,靠着大腿往地上一坐。
阮白翻了个白眼,撑在楚昊肩头往下一跳,还没走出两步就被扣住肩膀往回一带,扭头问:“干嘛?”叛逆期的少年真是……
“你干嘛去?”一天不见,难道就没什么话要跟哥说的吗?
“上课啊。”阮白理所当然道。他刚才是在教室,当着老师和旁听生的面,被当众劫持的好嘛。他还没谈到具体买多少地呢!
一丝火苗又蹿了起来。楚昊眉头一皱,生生把这股说不上来为什么的邪火压制了下去,力持稳重老大哥的形象:“你少去惦记田凯复的那点钱,你要买什么跟哥讲,何必舍近求远?还去问个外人?”说着说着,他的火气又要上来。没错,他一定是因为这个才生气的,才不是看着二狗跟田凯复那么亲近才生气!
“你昨天不是不告诉我?”所以他今天才去问别人啊。不对,楚昊也是“别人”。他们两个哪里有那么熟,根本就谈不上自己人。
阮白只是用于说明事实的话,楚昊硬是从中听到了一丝委屈和撒娇,少年单薄瘦弱的肩膀,向自己看过来的大眼睛,哪儿哪儿都让他心头一颤。他摸了摸阮二狗的头发,放软声音:“昨天是哥不对。西原的地,哥买了,自然就有你的一份,小白不用再买。你的钱留着,将来还得娶媳妇儿呢。”说到娶媳妇儿,他的心里有一丝别扭。转念又想,他家二狗子才多大?这几年都不用考虑这个问题,才把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就烦躁的心,给安了下来。
“我要自己买。”他自己有钱,步骤上省点力沾点便宜也就算了。其它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阮白完全不知道楚昊的心思,也完全不想和一个叛逆期小鬼的心思接轨。地球那么好,干嘛要去火星?就算只是思想境界,他也不想当个外星人。
“行,自己买!”他们家二狗有出息,小小年纪就能自己置产。楚昊终于露了个笑脸,还陪着阮白回教室。
田夫子:世子殿下的水平比他高出不知道多少,坐下来听他的课,确认不是来踢馆的吗?
楚昊没捣乱,安安静静地听着,听完下课,觉得脚丫子有点凉,低头一看,两只鞋子的鞋面鞋帮全都遭了秧,被两只小狗崽子啃得七零八落。
“噗。”
“汪!”
“唔?”
阮白弯腰迅速抄起两只摇着尾巴邀功的狗崽子,一溜烟跑去吃饭。狗子还小,经不起铁砂掌。
田凯复抽着嘴角,问:“下官给殿……大人拿一双鞋子来?”
楚昊动了动脚趾头,想到让别人进他和阮白的房间,心里面就有些抵触,站起来走了两步试试:“不用,还能走,我自己去换。你有空去催催上面,具体怎么安排尽快落实一下。还有工部那里……算了,工部那里你不用去管。”
“是,下官明白。”田凯复知道,工部那里他根本就管不着,“关于今天阮大人提到的经费等等问题,下官这就写公文催一下。”无论是什么事情,一层层落实下来,时间都浪费了。要是再加上万一有个把不长眼的,那就更加不好说。别好心办了坏事。
田凯复的担心不无道理,事实上不出三天,他就知道为何这里的驿站和原本朝廷出面收购的军资之事毫无下文。
阮白他们从草原带回来的军资,分成两个部分。
其中,一些兵器之类,除了他们留了一部分自用之外,全都由顺阳关的边军照价收购,以铜钱和物资结算。
另外是小喜子出面谈的那些让人眼红的战马,交割的方式分为四个部分。一部分就是关于这个荒驿和周边一百亩地的土地以及建筑的所有权,一部分是赔偿款;这两个部分已经落实。
剩下的则是来年开春之后发放的粮种等物资,以及等数量的驴子和几匹大周产的母马。前者确实不那么急,后者却早就已经过了小喜子承诺的时间。就算是之前因为天气原因耽误了,可是现在天气早就已经转好,京城的客商都跑来了,没理由马和驴子还没跑来。
没来的理由,自然就是被人给卡住了。
阮白多么毒的眼睛,哪怕田凯复再怎么掩饰,他也看出了异样,稍一推测就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情。不过他愣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混过了一天的课。等到晚上他去问楚昊:“不是工部直接直接出面的吗?还派了个宫里人过来主事,怎么还敢有人敢直接照着工部和皇帝陛下打脸?”这胆儿也太肥了!他真想好好见见那真的猛士,竟然敢动他阮白兜里的东西,不知道他原先干特工的,搜集证据/把柄什么的是专业中的专业吗?
楚昊原本不想阮白接触这些糟心事,可是转念一想,干脆摊开了说明白:“你现在大小也是个官,这官场上的很多事情,就算你看不顺眼,一时也只能照办。像是这次,你的那些物资被扣,就是因为你没去上官那里打点……”
阮白听了足足一个时辰,听楚昊将周围的各种关系讲清楚。
大周规定三十里设一个驿站。这些驿站用于传递公文等信息或者物资,另外负责接待外出的官员等等,在作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也并没有什么实际从属关系。
但是,驿站有等级,从最高的一等驿站,一直到末等的六等驿站。阮白这个要啥啥没有的驿站,当然是默认的六等驿;而距离顺阳关四十里外的一个驿站是一个五等驿。
这个微妙的距离让阮白瞬间明白,其中的利益纠葛。
原本朝廷的规定是规定,还是需要按照实际情况来具体落实。就像现在顺阳关这边一样,除开打仗,边关人口和行政单位极少,根本就没有必要特意再设立一个驿站。距离略远的一个驿站完全能兼顾得过来。不过是相差十里地,能差多少呢?
可是现在因为多了一个阮白,也不知道那些大人们究竟是怎么考虑的,非得给他按上一个驿丞的名头,这还不是一个挂职。一旦这四十里地内再多设立一个驿站,那么势必就会分薄原本驿站的利益。
本来边关这里就没什么油水了,再要分薄,搁谁那儿都不乐意。于是,物资到了那边,就被扣住了。原本人家还觉得阮白会过来低个头给点好处,反正意思就是让阮白知道今后谁是老大,可是没想到日子拖了好多天,别说是阮白这新晋的驿丞,就是连个驿户都没看见!
楚昊冷笑一声:“一个小小的驿丞也敢扣咱的东西,小白你放心,这事情咱们得让他知道怕。”所谓上官,也是分对象的。而且这票子老官老吏,别看一辈子都不见得能升个半级,但是对官场上门清,做事各种油滑,若是第一次被当成了软包子,以后有得是被咬的时候。
官员之间层层盘剥是常态,可是也得分情况。换成一般二般的银钱,扣了也就扣了。可要是赈灾银之类的款项敢克扣?脑袋都不够砍的。
阮白的这点驴马虽然不属于赈灾银,但这是老百姓英勇杀敌的证明,也是朝廷向世人鼓励老百姓保家卫国的很好的教材。要是连这都被克扣了,老百姓还要不要去杀敌,还要不要有点血性?
据他所知,现在京城等地都已经将阮白的事情编成了故事,在茶楼酒庄内传唱。甚至为了突出大周人民英勇的形象,连他这个起到至关紧要作用的现役千户,都给春秋掉了。
朝廷显然正在把阮白塑造成一个民族英雄的形象,对待英雄那自然得给各种好处和封赏。
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最为清楚的楚昊,当然明白这样做不过是为了掩饰阮白脑子里的那些东西,原本还有些反感,可反过来未尝不是一个很好的可以利用的地方。
一个民族英雄遭到上官的苛待和盘剥,这不是很好的能激起民愤的由头吗?边关百姓性格彪悍,说不准还会有人找那个狗胆包天的驿丞谈谈人生什么的。敢扣他家二狗的东西,就得跪着给送过来!
不过楚昊心里面的计划没来得及实施,那位楚昊都懒得记名字的驿丞亲自赶着牲口们过来了。
楚昊这天休沐,穿着一身羊皮袍子,正扛着梯子准备去修屋顶。这两天天气不错,屋顶上的积雪都化了,有几间屋子漏水,得赶紧修修。想不到他梯子都还没靠上去,身后就听到鞭子的破空声。
以楚昊的伸手,哪怕扛着一架分量不轻的梯子,也不会被直接抽中。楚昊的脾气并不算好,除了在特殊的场合,譬如说直接在草原上假扮奴隶,为了能够找到匈人小王子的行踪之外,他并不会压抑自己的脾气,尤其这鞭子一次没抽中,还来了第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