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鸿不由得清了清嗓子,他的确已经渴了,便不客气地垂下头,双手捧起水斗。树叶卷得松,风长林不敢松手,只能顺着他的动作,将手一直举到他的身前,两人的手指叠在一起。
曲鸿把叶中的水一饮而尽,抬眼去看对方的神色,风长林似乎咬着嘴唇,眉头微微皱起,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出来。
树叶随之散开,飘落到地面上。曲鸿感到几分失落,对方该不会在刻意躲避自己吧。
还没来得及发问,风长林便开口问道:“对了,你们去时的路上没有再遇到追兵吧,兰儿和诚儿都还好么,藏宝图可有顺利送到?”
他答道:“放心吧,我已经见到了你的师父,也寻到了东西。”而后把一路的经历悉数讲了出来。
风长林听得十分认真,听到信笺的部分,更加难掩惊喜之色:“没想到他竟是你的亲生父亲。”
曲鸿点头道:“我也没有想到,不过如此一来,我总算知道自己并非被人抛弃的孤儿,倒也是件好事。”
“当然了,当然是好事。”风长林答道,情绪到了激动处,不由自主地靠近过来,握起曲鸿的手。
曲鸿诧异地挑起眉,两人目光相触,风长林很快放开他的手,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曲鸿看在眼里,心中更加慌乱了,他的言语明明如往昔一般诚恳,显然是真心为自己而喜,可行动间却总是刻意躲闪,令人猜不出缘由,只是徒劳地感到焦躁。
比如此时,他又急匆匆地道:“既然如此,等你休息妥当,我们便快些出发吧。”
“这么急吗?”曲鸿问道,他心知肚明,只要从这里出去,便有无数的麻烦亟待解决,尤其是正直如风长林,恨不得把世人的困难都抗在自己肩上。他的心底隐隐涌出几分不该有的期望,期望与这人独处,一道远离纷扰,在这安宁的山谷中多呆一些时日,哪怕多一天也好。
风长林似乎并未看出他的心思,垂下眼,忧心道:“我想早些见到师父和师叔们,还有,秦前辈还有伤在身,他独自行动,我始终不大放心。”
曲鸿还想说什么,但看到风长林黯然的神色,便觉心中一沉,未出口的话都咽回肚子里。这人总是有办法牵动他的心弦,令他无所适从。
他答道:“好,我已经睡得足够,随时都可以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快到结尾反倒没人看了orz
确实写得也比较疲软,希望没有太糟
☆、一片冰心(三)
两人一道登上来时的山崖,酣战的痕迹已经被白雪抹去,只剩一匹马儿站在树下,忠实地等候主人的归来。
树梢也盖了雪,树冠上像是挂了朵朵梨花,较细的枝桠被压得弯曲,随着两人的脚步渐近,松软的雪团被震落,扑簌地掉在地上。
风长林走在前面,从树干上解开缰绳,将马儿牵出,摸了摸马背,回头道:“看来不仅你瘦了,连你的马儿都瘦了。”
曲鸿道:“没办法,积雪封山,我也找不到草料喂他。”
“还好我带了些。”风长林说着从行囊里掏出一些浆果,都是他在山谷中拾到的,因为被雪掩埋,还保持着几分新鲜。他把它们捧在手里,弯腰递到马儿嘴边,在这些事情上,他永远比曲鸿想得更周到。
马儿凑过来,半信半疑地嗅了嗅,似乎是闻到了新鲜的果味,很快便埋下头,用嘴拱他的掌窝,咀嚼之余,粗糙的舌头不住地舔过他的手心。
他大约被舔得很痒,时不时地往后缩,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慌乱无措的神态甚是可爱。曲鸿在一旁看着,心里也像是被看不见的舌头拂过,隐隐悸动。
马儿吃饱后,心安理得地用前蹄夯着地面,从鼻子里挤出满足的哼气声。风长林扔掉余下的果核,转身道:“我怕它已经载不动两人了,我们轮流骑,走慢些吧。”
“好啊。”曲鸿应道,“你先来。”
还没等风长林谦让,马儿便已经叛变到他的阵营,一面摇头晃脑地示意他乘到背上去,一面对曲鸿怒目而视。
曲鸿拿这匹马毫无办法,连瞪眼也瞪不过它,更不能惹火了它,只能从风长林手里牵过缰绳,老老实实地走在前面带路。
风长林骑在马背上笑弯了腰。
空旷的山涧添了嬉笑之声,忽然就没那么寂寥了。
来时曲鸿自己一人纵马疾驰,仍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才抵达山谷边,此时两人一马,徐步慢行,无论如何也无法在天黑之前走出去,只能在山涧之底露宿一晚。
谷地里容易寻到避风处,山涧中则不然,天色暗后,两人勉强寻到一片空地,拾来柴枝,燃起篝火,围坐在火边。
夜色愈深,风声愈烈,两人靠得很近,借着彼此的体温取暖,尽管如此,当曲鸿偏过头时,仍然看到风长林蜷坐成团,不住地搓手,似乎很冷。
他心下甚感愧疚,只怪自己走得太急,竟忘了在外面的镇上购置几件衣衫。眼下冬意渐浓,天气一天冷过一天,他盯着面前跳跃的火光,忽地想起什么,惊喜道:“你等一等,我想到一个好办法。”言毕便起身去拴马的树旁,从马背上取下行囊,一通翻找,翻出一个弯月状的壶酒。
他坐回风长林身边,将酒壶塞给对方,解释道:“我从襄阳出发前,不是赶上一场酒宴么,不知谁在行囊里放了酒,我索性一路带着,此时我们将它分着喝掉,一来暖身,二来也减少行囊的重量。”
酒壶很大,有半臂长,皮革质地,摸起来颇有几分沧桑,风长林皱眉道:“这酒像是行军时饮的,酒劲很烈吧。”
曲鸿挑起眉毛揶揄道:“是啊,这是上好的湖北曲酿,名叫‘醉侠酒’,意思是说连大侠客喝了,都难免要醉上三分,怎么样,想不想试一试。”
风长林笑道:“你这么一说,我更加不敢喝了。”
曲鸿闻言,垂下头,唉声叹气道:“哎,我在酒席上呆得索然无味,现在流落到山里,想醉上一回,都没人陪么。”偷瞄风长林神色,见他面露迟疑,忙加油添醋道,“哦,莫不是林哥你酒量太浅,不敢与我对饮了?”
“怎么会呢,”风长林道,“你莫要小瞧我。”
“哼哼,空口无凭,”曲鸿顺势拔开塞子,把酒壶塞到对方手里,“眼见为实喽。”
半个时辰后,酒壶里的酒已然见底,被随意放在一旁,仅存的一点余浆,沿着壶口缓缓滴下。
风长林喝过酒后,终于止住瑟抖,不仅不再怕冷,反而双颊泛红,鼻息温热,眼神呆然地扫向四周。
曲鸿在一旁托着下巴,目光停在身边人的脸上,兴致盎然地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他虽然也有些头晕,但离喝醉还有很远,今夜他绝不能随便喝醉,不然若是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场景,后悔都来不及。
在曲鸿的印象里,风长林总是端正严苛,循规蹈矩,仿佛永远和“不得体”三个字沾不上边。但此时此刻,曲鸿忽然发现,这人喝醉酒的样子和普通人相比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看了一会儿,见到对方迷茫的神态,终究心软下来,柔声道:“林哥,早些休息吧。”
风长林却摇了摇头,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仅不听他的劝阻,反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前方走出几步,走出篝火的笼罩。曲鸿哪里放心得下,当即起身追在他身后。
风长林的步伐比平时还要快,一路来到山脚,抬头望着高处的峰顶,宣布道:“我想爬上去。”
“什么?”曲鸿大惊失色,“爬上去?现在?”
风长林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今夜星光朗晴,四周又有雪覆盖,山顶的风景一定不错。”
“可是……”曲鸿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山顶隐在夜幕中,只能朦朦胧胧地瞧见一个影子,便劝阻道,“这山崖陡峭,又没有路,要爬到山顶恐怕得花些功夫。”
风长林收回视线,怔怔地望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秦前辈连峭壁都能攀上,我却一直呆在山谷里,什么也做不了,我不甘心……”
他越说声音越小,神色也变得黯然,眉毛攒成一个‘八’字,曲鸿不由得看呆了,他这才恍然体察到对方深埋心底的愁绪,因为风长林总是看上去坚定笃实,充满耐心,常常让人忘了他其实也有烦恼,也有解不开的心结,像水里的浮冰,只有在喝醉酒之后,才会显露出一个小角落。
“抱歉,是我让你等太久了。”曲鸿舔了舔嘴唇,有些苦涩地说,“这样吧,今晚我们早些睡下,明天一早我陪你爬山。”
醉酒之人全然没有领会他的悔意,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拍手道:“哦,我明白了,一定是你轻功不好,不敢与我比。”
曲鸿无言以对,隔了一会儿才抱怨道:“好么,你竟然用我说过的话来报复我。”
“报复?”对方不解道,“我哪有报复你,你说过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算了,没什么。”曲鸿扶额道,醉鬼说什么都是对的,和醉鬼计较的人才是最愚蠢的。所谓咎由自取,自食其果,说的就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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